她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
三天之后,谢老夫人下葬,从此归于尘土。
葬礼刚一结束,谢淮安就收到皇上的抚慰,和再次调派他去岭南的诏令。
那日晨光熹微,空气中浮着淡淡的露气。
苏雾簪着白栀子的玉簪,穿着一身暗纹缟色的细锦裙,清泠泠地站在京郊成片的桂花树下,给谢淮安送行。
她将手里沉甸甸的两个包袱递给他,细语道:“这个里面装着翠嬷嬷连夜做的牛肉干和一些吃食,另一个是我前些日子给你做的春衣,我的针线活不好,你穿得时候不要笑我。”
她故意这样说,想哄着谢淮安笑一笑。
自谢老夫人去世后,他几日之内消瘦不少,眉宇间时常拧着,容色积威,让人不敢靠近,看着有些孤独。
谢淮安知她的心意,闻言,极浅地弯了下唇角:“不会的,谢谢。”
苏雾乖乖巧巧地一笑:“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谢。”
谢老夫人去世,谢淮安要守孝三年,他和苏雾的婚期便定在了三年之后,如今苏雾,已是谢淮安未婚妻的身份。
谢淮安低声道:“也对。”
他将两个包袱交给飞翎,望了眼前方。
早春时节,京郊还有些荒凉,偶有树木抽了嫩芽,大多还是光秃秃一片。
不远处一支黑衣重甲的赤炎军,面容肃穆,已立在潮湿的露气中,整装待发。
苏雾也跟着他看了一眼,不由问道:“你才回京半个月,怎么又要去岭南,是岭南出了什么事吗?”
谢淮安眼底有些深。他没有回答苏雾这个问题,只道:“我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在京中若有什么事,一定给我去信。”
“嗯。”苏雾乖巧地点头。
“我该走了。”
“好,”苏雾朝他眯着眼睛笑了笑,“我在京中等你平安回来。”
谢淮安一顿,忽然弯下腰,在她的发上落下浅浅一个吻。
他的身子高大,胸膛宽阔,苏雾笼在他的阴影下,嗅到他身上浅淡而寂寥的禅松香。
她攥紧手指,直到他起身。
不远处的飞翎,已经红着脸移开视线。
苏雾牵动着唇角,机械地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谢淮安静静望着她,许久,他低声道:“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他转过身,不再留恋,高大的身子逆着光,往队伍前面走去。
苏雾朝他机械地摆手,直到他们快马疾驰,消失在京郊冷寂的长道上。
她收回酸涩的胳膊,在原地站了好久,露气打湿她的衣裙,她狼狈转身,乘上回府的马车。
时节已过二月,天气忽冷忽暖。
苏雾顺利完成了攻略谢淮安的剧情,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松一口气。
她日日宅在府中,望着天空云起云落,看着院中的柳树抽枝发芽,神情有些茫然。
生老病死,四季变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真的是在书中吗?
苏暖拉着陈汲,蹦蹦跳跳地从她的院子外路过,温氏怕她思念谢淮安,差人在她院中凿了一个水塘,在里面养起两只鸳鸯。
两只鸳鸯在春水中闲适地游荡,时不时用尖喙戳戳翅羽,在塘中溅起一片晶莹水珠。
一切都是鲜活而明亮的。
苏雾陷入了茫然。
如果继续按照书中的剧情走,这予她温暖和安心的尚书府会困顿潦倒,谢淮安会死,她会死,赵玄瀛会生不如死。
这一切的鲜活和明亮,都会以悲惨而收尾。
而她,会是将这一切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她要伤害很多人,才能换到回家的机会。
她这样做,对吗?
她反问着自己,心口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