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宴眼底愈发寒凉。
她不能去行宫。
上辈子,他作为赵玄瀛时,在行宫中对苏雾做的事,这辈子他依然记得一清二楚。彼时他是赵玄瀛,他沉浸其中。然而如今,他已经不是了。
他原本就防备着这件事,原以为这辈子,因为他从中的周旋,如今的赵玄瀛已经不会再下旨召她入宫。然而却没想到,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太皇太后竟下了这道懿旨。
若她入了宫,她随时会接触到赵玄瀛,到时候所有的一切将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赵长宴暗沉沉地垂着眼梢,一步步逼近她:“你决不能入宫。”
苏雾轻笑:“殿下当真是荒谬,这是太皇太后的懿旨,我不过是进宫做个夫子,怎么就入不得?”
“太皇太后,只是让你做夫子吗?”
苏雾拧眉,没有懂他的意思。
赵长宴盯着她:“你如今是谢淮安的未婚妻,谢淮安的母亲已经逝去,你是他在京中唯一的牵绊。”
苏雾一怔。
“而谢淮安拥兵数十万,早已被皇上所忌惮。你此时入宫,不过是太皇太后在帮皇上挟制谢淮安。”
苏雾沉默地看着他。
许久,她慢慢道:“不会的,太皇太后仁慈,哪里会做这种事。”
“你不信我。”
“我不信,何况淮安一力辅佐于皇上,宫中不会忌惮他,他亦不需要被挟制。”
赵长宴眉梢都带上冷意,他静静望着苏雾:“你并不了解谢淮安,他将你留在京中,原本就是为了稳定宫中的人心。”
“殿下不要挑拨离间,这和淮安又有什么关系?”
赵长宴讥讽地一笑:“谢淮安心思深沉,他早知道皇上忌惮他,也早知道他早晚有一日会背离京城。否则,他那府宅不会如此冷清。但是他尚在准备中,还未寻到合适的时机,只能先打消皇上的顾虑。从前他还有位老母在京城,他的母亲在,皇上便知他不敢擅动。如今他的母亲故去,你成为他的未婚妻,是他在京中唯一的牵绊,他将你留在京中,不过是为了暂时打消皇上的顾虑罢了。”
苏雾拧眉:“那按照殿下的说词,我好好的待在京中已是挟制,太皇太后何苦还召我入宫?”
“因为岭南已经数日未传回消息。”
苏雾怔住:“殿下什么意思?”
“谢淮安要有动作了。”
这是朝中的机密,赵长宴却毫不避讳地告诉了她。
他接着道:“太皇太后也知此事,所以她要将你挟制到身边,待局势有变,你会是掣肘谢淮安的利器。”
苏雾沉默许久。
驿站外的冷风刮过,破旧的幌子在日光下晃动着,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马厩里传来轱辘声,吱呀呀地捻着干草,格外刺耳。
她在这刺耳声中,缓缓开口:“若按照殿下所说,淮安将我留在京中,是为了打消皇上的顾虑。那我为何要惧怕他被挟制,而担上欺君罔上的罪名?”
赵长宴蓦地抬起眼眸,眼底微微震颤。
“他若果真在利用我,我何必担忧他受到挟制。”她的声音很轻,这样吹散在风中,竟让人觉得冷。
随即,她又浅浅一笑:“不过,淮安对我是真心,不会像殿下所说那般的。至于挟制的事情,大概是殿下多虑了。”
她转过身,恰巧看见马厩中,驶出一架空马车。
“我乘驿站马车回去,就不劳殿下相送了,殿下路上慢些吧。”
她说着,拦住马车,简单交谈几句后,便登了上去。
赵长宴没再拦她,他驻足原地,望着她没入车帘的身影,忽然道:“你是不信我,还是不愿信我?”
马车里沉默着,车夫甩着马鞭从他眼前离去,他未再等到回应。
苏雾疲惫地靠在车壁上。
在赵长宴听不到的地方,她轻声道:“都不是。”
暂且不论谢淮安到底有没有利用她,但赵长宴所说的其他话,都是真的。她知道所有的剧情,必然知道谢淮安谋反在即,也能推测出,太皇太后是在利用她挟制谢淮安。
但知道又如何,她必须入宫——这是书里的剧情,是她任务的关键,她不可能放弃。
所以,她不是不信,也不是不愿信,她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目送着她的马车消失,赵长宴缓缓上马。
驿站风寒,吹得他衣角翻飞,高束的乌发也被吹得凌乱,他骑着马,在风中前行,当冷风吹透他紧握缰绳的指骨,赵长宴才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