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秋一把阖上书,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连外衫都未披,冷着脸便要往慈园去。
汪嬷嬷急忙拦下她:“公主不可去找太皇太后,您顶撞她多次,去了只会让苏大小姐的处境雪上加霜”
灵秋止住步子,脸色阴郁地沉下来。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汪嬷嬷急得团团转,“奴婢观那李女官的神色,此事太皇太后怕不会善了”
灵秋皱着眉,视线忽然瞥见罗汉榻上的木偶。
她望着那簇新的木偶,默然片刻,再次抬脚往外走去。
“公主,您这是又要去哪?”汪嬷嬷急忙跟上。
灵秋没吭声,只加快脚步朝隐园走去。
慈园灯火通明。
太皇太后坐在寝殿中,拿着汝窑盖碗茶盏,轻轻刮着茶盏中浮起的茶叶。
沈环佩站在太皇太后身后,动作轻柔地给她捏着肩背。
整个寝殿,安静的有些诡异。
苏雾跪在地上已经两刻钟,太皇太后将她召来,一直未说话,只是让她跪着。
她只能跪着。
她垂着眼梢,纤弱的脊背挺直,瞧着很有风骨。
太皇太后睥她一眼,慢慢放下手中的茶盏,开口道:“你可知,自己哪里错了?”
苏雾摇头:“臣女不知。”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似恭非恭,让人听着生气。
沈环佩翻了一个白眼儿,太皇太后冷哼一声:“午膳那盘烟熏香螺,是哪儿来的?”
“回太皇太后,是灵秋公主赏的。”
“灵秋公主赏你,你就敢要么。”
苏雾沉默片刻,微微垂下头:“臣女不知无意间犯了什么错处,太皇太后仁慈,还请您明示。”
太皇太后敛目瞧着她。
她到底还是顾忌她是谢淮安的未婚妻,这样磋磨了一会儿,她看着还算乖巧,并没有忤逆自己。
太皇太后便道:“那你起来,哀家告诉你哪儿错了。”
苏雾站起来,垂首立在殿中。
太皇太后瞥她一眼,缓缓道:“前朝柔妃在世时,很得先帝恩宠。柔妃最爱吃螺肉,先帝便差御膳房最好的御厨,用最新鲜的香螺给柔妃做膳。天恩浩荡,这是柔妃的恩宠,彼时不满三岁的灵秋,也沾了柔妃的恩宠,最爱这烟熏香螺。”
苏雾静静地听着。
太皇太后抬起松垂的眼皮,低声问道:“那怎么从岭南回来,就不爱吃了呢?”
苏雾抬眸,恰巧望见太皇太后脸上嫌恶的神情。
她继续道:“她在岭南养坏了,天恩都忘了。待她重新爱吃这香螺,才能证明哀家的孙女儿真的回来了。”
苏雾终于听明白了。
她觉得十分可笑。
任谁都知先帝昏聩无能又荒淫无度,前朝柔妃就算得宠,也必然是转瞬即逝的宠爱。不过纵然是昏聩无能,想来在柔妃和幼小的灵秋心中,都是感念天恩浩荡的,暂不论柔妃是否真的爱吃螺肉,就算不爱,她和灵秋也会因为感念皇恩,作出喜爱的样子。
可是先帝的恩宠,也只有一盘螺肉罢了。
当岭南王有不轨之心,先帝昏庸懦弱,将自己不满三岁的公主推了出去。灵秋在岭南遭了六年的难,而柔妃,也因心疼女儿早早病死。
灵秋再小,也知所谓父皇的爱意不过是一盘螺肉,再无多的一分,廉价极了。
她从岭南回来,见到香螺便会想到自己病死的母妃,和自己在岭南的艰难,怎么可能再爱吃这种东西。
但太皇太后要逼迫她吃。
其实,她逼迫的早已不是那盘螺肉,她逼迫的是灵秋的屈服。她要让灵秋屈服于皇家天威,她要灵秋感激先帝。
苏雾慢慢接上太皇太后的话茬:“公主年纪小,却通情达理,想来她赏给臣女,必然是真的不爱吃。太皇太后若是心疼公主,不如宽容些”
“你说哀家狭隘?”太皇太后冷笑。
“臣女不是这个意思,臣女觉得公主如此,也算情有可原。”
太皇太后绷起松垂的面颊,冷声道:“真是放肆,你竟也敢置喙先帝,来人,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