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了口。
谢淮安极淡地笑了笑。
他这副狼狈垂死的模样,已不想被苏雾见到。
还好,已经提前告别。
赵长宴看着他的神情,缓缓在他的身旁坐下。
“朕送你最后一程,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但说无妨。”
谢淮安轻笑。
世事无常,他和赵长宴从前如水火,却在这辈子的最后一刻,要他来送行。
但谢淮安并不觉难堪,胜败有分,他输得心服口服,因而赵长宴这样说,他便也接着问了。
“魏深什么时候到你那边的?”
这是最后一个背叛他的人,他总要死一个清楚。
赵长宴静静地看着他。
“他考取状元那日。”
谢淮安干涸的唇角弯了弯。
“甚早。”
他没想过,会这样早。
赵长宴有上辈子的记忆,彼时,他原本想径直除去魏深的,但他最后还是留下了他。
因为魏深好用。
赵长宴看着谢淮安,淡声道:“你给他恩,朕给他惠,对他那样的人来说,惠比恩重要。”
魏深从小被欺辱,从腌臜里破出的人,总会想要握着权势,再让从前欺辱他的人,卑微地求在他的脚下。
他喜爱权势,确切地说,他喜爱掌权后的随心所欲。
所以,他可以数十年地去隐忍,去打磨。
后来,赵长宴将肉悬在了他的面前,魏深便豁出去了命。
但赵长宴知道,魏深永远不会被驯养。
他看着谢淮安,道:“但你之死,非朕意。”
谢淮安自是知道。
他望着眼前烟青色的床帐,上面缀着流苏,玉色的珠穗摇晃着,他看了一会儿,轻轻笑了笑。
像是疲于计较了。
赵长宴看着他的笑意,又淡淡开了口:“还有什么。”
谢淮安侧过头,再次望着他。
那日城楼上,赵长宴射向他一箭时,他曾因一个问题恍惚许久。
于是谢淮安盯着赵长宴,说:“你和赵玄瀛很像”
赵长宴淡淡地望着他。
“他是我的堂兄。”
他答完他,谢淮安的眼眸一直端详着赵长宴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但赵长宴神色如常,仿佛不知道,他并没有回答谢淮安真正想问的。
谢淮安渐渐叹息一声。
罢了,他又想听到什么呢。
眼前的珠穗好似摇晃起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谢淮安垂下双手,容色暗淡下去,已到弥留之际。
但他却又一次,吃力地看向赵长宴。
“永昌帝昏聩,大宁需要明君,否则还会有下一个我”
赵长宴漆黑的眼底深了深。
他慢慢道:“朕知道。”
谢淮安听到了他的回答,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他阖上了眼眸,气息出尽的时候,他轻轻道:“谢皇上送我离开”
珠穗止住,他静卧在苏雾的床榻上,四下都是她的味道。
谢淮安终于再也没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