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曹肃轻笑了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何必将自己搭进去?都最后了,玉贞,跟我说说,史书上是怎么写我的吧?”
杨瑛沉默了下,道:“武帝在位时,因资源分配不均匀,曾搞了‘告缗’的政策,将财富重新分配,让王朝得以延续。在原本的历史上,你也做了差不多的事,因此你得以统一北方,天下十三州,有九州落于你手。
因着得罪了文官乡绅,所以在皇权时代,你的名声并不好。都说你是奸雄,想取大昭而代,说你残暴无情,疑心病重。不过,到了我们那时代,都觉你是英雄,是真正为国为民者。”
杨瑛想着书中的结局,慢慢道:“不过因着你们的失败,你们的后世子孙都失去了信心,最后被外族侵入,我大昭人如牲畜般被人肆虐,女人成为了两脚羊,既可当粮食又可……”
她没说下去,但曹肃已全然明白了。他的身子颤着,眼里涌出了泪,“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杨瑛垂下眼,喃喃道:“所以你明白我为何对世家如此强硬了吗?如果不将这些腐肉割除,我们大昭人会很惨……”
曹肃声音哽咽道:“武帝在位时,曾打得外族不敢来犯,差点亡国灭种。他们无奈之下,只得远遁西域……没想到,没想到,我大昭竟,竟……”
他一脸后怕,“这,这事绝对不能再发生……把人当两脚羊,这,这才惨了……”
“唉!”
杨瑛叹气,道:“现在一切都变了,我大昭国力蒸蒸日上,断不会再给外族入侵的机会了。”
曹肃沉默了。过了许久才道:“我床头的柜子里有一个红木的匣子,你去取来。”
杨瑛依言取来匣子,要递给曹肃时,曹肃却摇头,“这东西你收着,若是我曹家有子孙不敬你,你可打开盒子。”
杨瑛手一颤,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曹肃,“大兄,你?!”
这是给了她免死金牌以及处置曹家后世子孙的权利?!
曹肃笑了,“给别人会滥用,但你不会的。三十一年了啊……”
他悠悠叹出口气,“与你在一起的时间甚至超过了我的父母,我的妻子儿女……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吗?你且收着,希望你永远不会用到。”
杨瑛侧过头,擦去脸上的泪水,起身深深弯腰,将匣子举过头顶,“昔年誓言历历在耳。曹肃一生为负杨瑛,杨瑛此生亦不负曹肃所托!”
曹肃点头,“好!玉贞,不必难过,人终有一死,我曹肃这辈子值了。”
顿了下又大笑了起来,“我先走一步,咱们下辈子再见了!”
杨瑛泪着眼泪,后退三步,缓缓跪下,伸出手举过头顶,慢慢又交叉放下,弯腰附身,额头贴上手背,道:“兄长,再见!”
曹*肃缓缓闭上眼,眼前渐渐陷入黑暗。
在意识彻底模糊那一刻,他看见自己的一生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在画面的最后,他看见了蒸汽大船的下海,摩天大楼的拔地而起,还有火车……
生命短暂,只争朝夕,虽然这些东西还在研究中,但能于临死前见一见这幻象,也是足矣。
想他一生伐董谏,平天下,征外族,天下十三州尽安乐!
够了,真得够了!
玉贞,接下来就看你了!
眼前彻底黑暗,一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滴落。
杨瑛呆呆地望着曹肃的呼吸归于平静,脑里一片空白。
三十多年的相处岂是一句“不难过”可掩饰过去的?这一刻,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思维,好像整个人都空了一般。
曹肃是她的战友啊!是她在这个世上可以将后背完全放心交托出去的战友啊!从陈留起,整整三十一年,相互扶持,经历过苦难,也共享了繁华!而现在,这个人走了……
杨瑛慢慢起身,宛若失了灵魂般,摇摇晃晃地打开门,走出去,望着满院子的人,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她望向天空,艳阳高照,没有雨,没有风,这不是一个该有人离去的日子……
怎么就走了呢?
尽管有了思想准备,可为何心里还是这样难过?尖锐的疼痛从四面八方涌来,刺|激得她说不出话来。
战友走了,以后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那些狂风暴雨了……
忽然,泪如雨下,她脖子上的青筋突起,撕心累肺的声音从胸膛爆发而出,“魏王!!!薨!”
浑身的力气宛若被抽走了一样,随着哭声四起,她瘫软了下来,怔怔地望着慌乱的人们涌进去,然后更多、更大、更凄凉的哭声从里面传来……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曹肃于京中病逝,享年六十六岁。
消息传出,百姓纷纷换上孝服,在未有政令下达前,他们便用行动表达了对曹肃离去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