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画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懵懂地“啊”了一声, 又琢磨了一会儿, 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她要说什么。
怕她答应下来的再走一程只是在临别时不忍心拒绝, 怕自己的言语干扰到了苏画自己的本心，所以在两人都心平气和的时候，再给她腾出空间选择一次。
苏画倒是没太多犹豫，很快点头，“对啊。”
她答应得太干脆，楚瑶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又因为她的坚定咽了回去。
苏画知道楚瑶在担心什么，就像现在她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好像确实不比前几年了，那时候当打之年的年轻人，受了那么重的伤都能迅速重返赛场，而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低烧就能让她浑身虚浮，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动。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缘故，当年伤着的膝盖又在隐隐作痛，苏画避开江女士的视线，手伸进被子里揉了揉，不出意外又是一阵刺痛。
这种旧伤，除了养着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是苏画别的都能做到，就是这个“养着”，至少在役期间是无法实现了。
但是那又能如何呢，该练还是要练，苏画在群里回复了施华新发的加练通知，无视江白鱼怒火中烧的目光，简单收拾了下行装，回到总局，正式开启新周期的训练。
*
奥运归来，成就大满贯的苏画和成诺一跃成为了最有分量的两个人，也顺利继任了男女队的队长。
苏画接受着队员们明里暗里对自己的打量，听着一声声或热情或局促的“画姐”，多少还是有些沧海桑田的感慨。
“成诺，现在队里大概也就只有你还叫我花妹了。”
成诺显然也有些类似的体会，长叹一口气，“放心吧，只要我还在一天，你就永远不可能是老大。”
苏画笑着瞪他，正要反击，就听见那边的施华和洛世奇招呼她过去。
当了队长的苏画多少有些包袱，不能再像之前一样蹦跶，抬头挺胸收腹，迈着优雅的步伐从队员们面前掠过，举手投足都洋溢着大满贯的高贵气质。
两位教练找她来确实有件大事，她这次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也是身体给她敲了个警钟，毕竟年纪摆在这里，之后还能不能经受住高强度的训练还是个未知数。施华仔细为她讲清楚了缘由，又将看了好几天的资料拿给她。
“我跟老洛都觉着你这打法现在挺吃亏的，所以想跟你聊聊，看你要不要换个底板。你现在这个虽然用着顺手，旋转也还可以，但你本身力量和速度都不占优，队医也说你现在的身体状态确实比之前差了很多，换个底板也许能让你负担轻一点。”
“当然，代价你应该也很清楚，换拍也就意味着技改。你的战术意识是独树一帜的，甚至队里之后的几代都没人能超过你，但是你在力量上的劣势也很明显，之后在小将们的冲击下只会越来越难……所以这次技改不会比之前容易，你要慎重选择。”
“我和老洛也聊过了，我们的建议是，如果你真的想好了要拼一拼这个周期，那还是趁着现在才刚刚开始，尽快做出改变，这种事情越往后越难……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会站在你身后，一定要相信你的团队。”
这个消息来得有些突然，苏画却不算意外，准确来说，她发烧躺在床上的时候，就思考过自己这个周期要怎样才能保住竞争优势，结论就是乒乓球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想靠吃老本守江山根本不可能，唯一的出路就是求变。
并没有思考太久，苏画将资料还给施华，“我想好了，换。”
“嚯。”洛世奇挑眉，“这么爽快？我和老施还合计了好一会儿要怎么说服你呢。”
苏画摊手，“没办法啊，确实感觉自己老了。”
比她老几十岁的洛世奇感觉自己有被冒犯到，伸出文件夹拍了下她的脑袋，身体却很诚实地凑过来帮苏画选她的新底板。
苏画大满贯加身，又刚跟云霄公开了恋情，不少赞助商都看中了这个热度，纷纷提出可以给苏画私人订制运动器材，苏画反复对比之后，还是选择了跟国家队合作多年的老品牌，确定了材质和外观，接下来就坐等新的底板送到。
事情已经办完，两位领导却似乎并没有送客的打算，尽管苏画还挺擅长跟长辈交流，但是被这么围观还是觉得有点尴尬，正琢磨着要不要自己主动道别，洛世奇就突然起身，专门为她倒了杯水。
？
苍了天的，那可是主教练尊贵的玉手啊，竟然纡尊降贵给她倒了水，苏画看着那蒸腾着雾气的玻璃杯，震撼得两眼发直，“洛、洛指……您、您这是？”
洛世奇搓了搓手，竟显得有些局促，看向苏画的眼神里隐隐带着讨好，“那个……就是现在云霄不是退役了嘛，队里想着……你要不要换个新搭档？你觉得成诺怎么样？虽然这小子嘴碎，但实力还算不错，全面又厚实，说不定对你的技改有帮助。”
这就完全是苏画意料之外的事情了，云霄受伤之后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有混双这个项目，谁能想到这时候竟然会被要求捡起来。对上洛世奇闪烁的眼神，电光火石之间，苏画觉得自己应该明白了其中的意图。
谢冬眠和阮圆圆是本届奥运的混双冠军，在云霄和楚瑶退役之后各自成了男女队的二号人物，又正是当打之年，只要不出意外，几乎锁定了一个奥运单打的席位。然而从各种角度来看，奥运会上身兼三项都是非常冒险的，教练组不敢做这样的豪赌，而女队在苏画之后的左手将又都欠了点火候，可能连奥运阵容都进不去，几番权衡之下，成诺和苏画的混双就成了一个备选，一旦苏画技改失败，或者他们因为什么意外在单打上失去了竞争力，这对混双就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苏画懂教练组的未雨绸缪，但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多少还是有些别扭，抿着唇好一阵没说话。
“这事儿……我再想想吧，毕竟我和成诺之前从来没配过，各自也太久没打混双了，磨合起来怕是有点困难。”
洛世奇还想再狡辩两句，苏画却没给他机会。
“而且……我也不是很想打混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