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急着定下来,等再慢慢看着,也和表姨太太商量些。”林如海又道。
本来这结亲之事应当和亲家太太商议,只是那忠靖侯夫人文氏本就不情愿和林家结亲,又岂肯同贾敏好生相说,也就只能是和庄史氏议说;忠靖侯史鼎一向听信他这个妹妹,到时候自是水到渠成。
从前与文氏只是亲戚,如今真要做了亲家,贾敏才觉得文氏实在令人生厌。若非这一遭,她万万不会与史家结这亲事。
回头贾敏便将那枚双鱼玉佩送到史家,请庄史氏作为见证,直接交到忠靖侯史鼎手中。
另一块双鱼玉佩正是在史瑾手中,听史瑾的奶嬷嬷说这是庆都郡主临终前交给史瑾的,千叮万嘱史瑾一定要将这双鱼玉佩好好带着。
听闻此事,贾敏更觉愧对庆都郡主。
文氏病了,就连与贾敏相议时都是由庄史氏这个早已出嫁的姑太太回来招待。
“我那嫂子,如今可真是躺在屋里病得不轻了!”庄史氏端起茶盏细抿,含笑着与贾敏说起,“听说前日文二太太过府探望,遣开丫鬟婆子在屋外候着,她们姑嫂就在屋里说了小半天的话。”
贾敏轻拨开茶上的浮叶,听见庄史氏说着就叹道:“恐怕是祸非福。”
庄史氏回头望向贾敏,也是苦笑:“以后我们是自己人,但文氏可不是我们自己人。”
虽是知道庄史氏和文氏早已不和,如今听庄史氏这般说起,贾敏又想起林如海尤其与她提起的事,想来庄家也是早已听到了风声。
庄史氏送贾敏出门,两人走在长廊下,正好遇见史瑾从外院进来。
“姑母,表姑母。”史瑾遥遥拱手向她们行礼道。
“这可是我们探花郎!”庄史氏望见史瑾笑意盈盈,同贾敏说起。
史瑾仍是拱手候在原处,他已知道和林家姑娘议亲一事。
贾敏仔细打量着史瑾,便是岳母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才笑着说道:“一眨眼瑾哥儿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好啊!”
庄史氏也轻笑问史瑾:“瑾哥儿这是刚从书房出来吧?”
史瑾温和应道:“父亲多有嘱咐。”
“那去吧!我们就不耽搁你了。”庄史氏便点点头,和贾敏继续往院外走着,一边仍同她说起,“说起来还是你好!林大人是探花郎,瑾哥儿如今也是探花郎,待日后琰哥儿再考取功名,这京城太太谁不羡艳你啊!”
虽是和史家的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听庄史氏这样说来还是让贾敏忍俊不禁:“琰哥儿多大,这才刚进学的稚童,哪能和瑾哥儿相比。如今瑾哥儿有了出息,庆都郡主在天之灵也能安心了。”
庄史氏只是哼笑:“如今说这些都还为时尚早呢!等真到了那一日,再说也不迟。”
听见庄史氏这话里有话的意思,贾敏也觉得在理。
同史家结亲一事还未让嫣玉黛玉姊妹知晓,只是回到府上得知黛玉过去墨以院和嫣玉在下棋,贾敏才想到过去墨以院。
遥遥望见她们姊妹正在廊下竹案边下棋,旁边煮着清茶。
嫣玉捻着一粒白棋托腮冥思,黛玉就闲暇地端起茶盅轻搅细茶。
“姑娘,太太过来了!”逾白看见贾敏一行人进来,连忙禀报道。
黛玉才回头看见母亲,喜笑颜开地唤了一声母亲;嫣玉闻声也起身:“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贾敏过来瞥了一眼,笑问起:“你们姊妹在下棋?”
“母亲,姐姐就这样拿着棋子快一刻钟了。”黛玉到贾敏身边挽起母亲的手撅起嘴道。
“既是落子无悔,自然要深思熟虑。”嫣玉才将棋子放进棋盒里。
“落子无悔,深思熟虑。”贾敏听着她这话若有所想地皱起眉,然后略为赞同地点头。
又见竹案边煮的清茶,黛玉就斟了一杯茶给贾敏:“母亲尝尝我煮的茶如何?”
贾敏在竹案另一侧的蒲团坐下,让她们姊妹继续下棋;黛玉仍是煮着清茶,等嫣玉迟迟落不下的那一粒棋子,看见姐姐低头盯着棋局愁眉苦脸的模样,就回头朝贾敏笑说:“母亲,要不你替姐姐来下这一局吧!不然可要等到日暮了。”
嫣玉觉得还是自家妹子深知己意,连忙将面前的棋子推给贾敏:“那可就劳烦母亲代劳了。在棋局上我还未曾赢过玉儿,母亲可要帮我这回了。”
“就你小聪明!给我扔下这个死局。”贾敏无奈笑着接过棋子,和嫣玉换了座位。
嫣玉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慢慢喝着,看见母亲和妹妹对弈,饶有兴致的模样。
贾敏落下一粒棋子,笑着抬头望向黛玉:“玉儿,你这棋技也是越发精湛了。”
黛玉笑语:“这是我和姐姐还有母亲下。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换作是旁人,必然未能如此的。外祖母家的二姐姐就擅棋,我与二姐姐下过一盘,也只是比二姐姐略胜一筹。”
听妹妹这般说来,嫣玉放下茶杯调侃她:“母亲,你听听玉儿这说的什么话!二姐姐擅棋,她还能略胜一筹;就不知这话是在夸二姐姐,还是夸她自己呢!”
“姐姐教我要实话实说。”黛玉故意对嫣玉眨眨眼。
“别耍嘴皮子!好好下棋,你姐故意引你分心呢。”贾敏轻笑着唤回了黛玉的思绪。
“姐,你别引我分心!”黛玉向嫣玉抱怨着,才继续专注回棋局之上和贾敏对弈。
贾敏破了两个困局,心中暗叹自家姑娘果然是长大了。
一棋毕,黛玉险胜。
第50章
史太君得知贾敏要将女儿嫁给史瑾,既为外孙女欢喜,又有些酸楚。
瑾哥儿如今有了出息,她的侄孙子要娶她的外孙女为妻,这是亲上加亲的喜事。之前史太君动过心思要让宝玉迎娶了姑母家的表妹妹,如此一来宝玉能得岳家襄助,表姑娘嫁过来也不会像嫁到别人家那般受婆母欺负。
只是如今和史瑾结亲的无论是嫣玉或是黛玉,另一个都不会再嫁到贾家了。
既是外孙女做不成孙媳妇,史太君思来想去又唤贾敏过府同她商议起和史家结亲之事。
贾敏猜到史太君的用意,就如故带着嫣玉黛玉过去走亲,只留琰儿在家跟先生读书。
史太君和贾敏在正屋说话,打发她们姊妹去和三春玩。
宝钗正带着丫鬟在水榭边逗鱼,正遇见她们一行人过来,就在她们在亭子坐下歇脚。
“许久未见玉妹妹了。”宝钗挨着黛玉坐下,含笑说。
“宝姐姐近日安好?”黛玉相询起。
“只是跟随教养嬷嬷学习规矩。”宝钗只道。
薛家进京是为宝钗待选伴读女官一事,到明年初春正式开始女官选拔;这段时日宝钗便日夜在屋里学习规矩和诗书礼学,以期能一举入选光耀门楣。
知道薛家的情形,黛玉便说:“就祝愿宝姐姐能心愿得偿了。”顿了下又假意道,“可这日后若想再与宝姐姐相见,便是难了。”
宝钗虽知入选伴读女官自是万里挑一的艰难,可也不由希翼棋;若真有幸成为伴读女官,待三年后出宫,那便是连寻常官家姑娘都比不得的身份。
思及这般,宝钗更是斗志昂扬。
“宝姐姐,玉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探春回头看见宝钗和黛玉在靠近水榭那边说着话,笑问起来;她们才正过身和探春搭话:“只是随意说了两句话而已。”
却没看见嫣玉在亭里,探春触觉黛玉的目光告诉她:“刚才四妹妹拉着嫣姐姐去她屋里看画了。”
因惜春尤喜拉着嫣玉过去看画,黛玉也未觉不妥。
嫣玉和惜春走在林荫下,浅淡的微光透过树荫落在她们身上,若有斑驳光点。
“你最近都画了什么画?”嫣玉开口向惜春问起。
“只是随意画了几幅,觉得画得不好。”惜春望着杨柳青青之色,神情有些落寞,仿佛很随便地向嫣玉问道,“嫣姐姐,我听琏二嫂嫂说起,姑母似乎有意要同史家三表叔结为亲家?如今瑾表哥名题金榜,史家便要来提亲了。”
嫣玉骤然听闻此事,心下奇思:“这是琏二嫂嫂说的?”想起近来母亲和庄家表姨母频频相见,又觉得并非虚言;提起姻缘大事,只需两家长辈请来大媒议亲,结秦晋之好。
惜春很确定地点头:“昨儿襄平侯夫人过府来,说想要将她娘家侄女说给瑾表哥,请老祖宗来做这大媒。就听老祖宗婉拒了襄平侯夫人,说瑾表哥的母亲生前已为他说过亲事。”
“我不甚清楚,也未听母亲说过。”嫣玉犹豫半刻就道。
其实在听惜春提起此事后,嫣玉就已经在心里将结亲一事过了一遍。
既然贾敏还未同她们姊妹挑明,显然是还未真正定下这亲事。可若说史瑾的母亲生前早已未她定下了亲事,为何从前却从未听过半点风声?
至今听到史瑾的名字时,嫣玉想起的并不是那春风得意的新科探花郎,而是那夜跟随穆莨去到皇陵时遇见的那个白衣逸然的阴郁少年。
父亲究竟知不知道史瑾和东安郡王一脉至今仍有联系?又或许这其中还有多少她所不知道的因果?
惜春是借着看画这个由头和嫣玉出来单独说了一会儿话,便和嫣玉再折返回亭下。
“四妹妹和嫣姐姐回来了。”探春眼尖远远就看见了她们,笑着跟黛玉说道。
嫣玉看见妹妹和宝钗坐得靠近,微微沉下心思,便不动声色地绕过去在黛玉另一侧坐下,越过黛玉似若无意地同宝钗说着话:“看着我家玉儿可很喜欢宝姐姐,让我都好生羡慕呢!”
听着她这莫名其妙酸溜溜的话,黛玉回头轻嗔:“姐!”
嫣玉拉过黛玉的手悄无声息地轻抚着,一面继续同宝钗拉话:“宝姐姐可是不知道。我家玉儿在家里就是个闷葫芦,跟她对弈时都说不了几句话;也是见到了宝姐姐才打开了话闸子,许是宝姐姐博学多才了。”
黛玉听见姐姐越来越离谱的说辞,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变成似二表姐那样的闷葫芦?可不知道姐姐这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惜春用团扇掩去脸上的笑容,似确听到很好玩的事情。
“姐,哪有你这样埋汰我的。”黛玉低声向嫣玉撒娇着,嫣玉仍是拉着黛玉在旁边跟宝钗叙话,好似她稍一放手妹妹就会不见了。
到午后再回到史太君院里,赖嬷嬷说老太太还在同姑奶奶说话,让姑娘们先回去歇下。
在屋里合上门,嫣玉反而冷静下来,从惜春处听闻的事情还需再仔细琢磨着。
倚烟奉上雪芽茶给黛玉喝着,看见长姐眉色渐紧,愈是疑惑:“姐,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吗?”
“待我回去让晋青出去打听清楚了。”嫣玉只说。
黛玉见姐姐高深莫测的神色,就很是惑然。
前屋里史太君与贾敏说起来,寻她出个主意:“明年家里的二丫头就要及笄了。只是你大哥是个混的,邢氏又是个不着调的,二丫头就生生耽搁下来了。我也管不了那么多的事了,你如今在外面,正好也给二丫头相看着;倒不求大富大贵的,只要稳重能过日子的就好了。”
贾敏如今也正给女儿相看着人家,听史太君这般说起自是满口应下:“母亲放心,我定为二侄女相看个好人家。”
史太君满意地点头,转而又说起:“你也早日为姐儿定下了。勿论是嫣姐儿或玉姐儿都是我万分疼惜的,自是希望她们能好好的。就怕你这边还未决定,可那文氏却已经定下主意了,到时候也是让你为难。”
“幸有母亲提醒,我会回去同老爷商量的。”贾敏应下。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贾敏还未同林如海说起此事,忠靖侯夫人就大张旗鼓地上门来提亲,请了她娘家文二太太做了大媒。
文二太太皮笑肉不笑地与贾敏一同坐在堂上说道:“忠靖侯夫人请我做男媒,是向贵府的二姑娘提亲的。二姑娘温良和淑,夫人想着可与世子为佳配。”
“夫人是向我家二姑娘提亲?”贾敏神色大惊,果然史太君的忧心便成了真,“我家大姑娘尚未定下亲事,二姑娘做妹妹的如何能越过长姐先定下亲事?夫人所提之事我实未能应下,这可不合规矩。”
林家有两个女儿,嫣玉与黛玉虽是同胞姊妹,但在性情容貌都不相同,史家如今指定要与黛玉定亲,还不知道打的是何等主意;贾敏岂敢轻易应下。
幸好在文二太太刚来时贾敏就让柳嬷嬷去庄家向庄史氏报了信,她这边与文二太太打着擂台,庄史氏闻讯也过来。
文二太太似乎早已猜到贾敏会这般回绝,便轻笑说道:“林太太想岔了。算来这原先可也是林太太的意思;如今林二姑娘尚且年少,林大人和林太太都不舍得这么早嫁女儿,想要等到姑娘及笄后再成大礼,可我们哥儿却已弱冠了。侯爷和夫人是体恤太太一片爱女之心,也就答应了,如今先定亲,待到姑娘及笄后再来迎娶。二姑娘定下了亲事,只待到日后大姑娘寻到婆家出阁,我们世子再来迎娶,可不算是越了规矩。”
这话虽有强词夺理之嫌,但京城中确有人家这般行事,也并非不可为。
“二太太所言在理。那便让我与我家老爷再议一下,必然会给夫人和文二太太一个满意地答复。”贾敏只好强撑起笑容道。
“这样也好。”文二太太阴阳古怪地笑了笑,才似有些不吐不快的意思开口,“我们世子是新科探花郎,论起来这京城中想要成为史家儿媳妇的可大有人在。因着林太太和先夫人有姻亲之盟,我们太太才将别家说亲的通通回绝了;可林家姑娘纵是再好也与我们世子年岁却是不相当,我们侯爷夫人也都依了亲家太太的意思。”
这次贾敏明白了,文二太太说亲是假,恐怕故意找茬才是真的。
正如文二太太所说,若非和庆都郡主半真半假的约定以及庄史氏极力撮合,她两个女儿都是多么好的姑娘想要求娶的人家同样是数不胜数,何必要去蹚忠靖侯府这趟浑水,却非被说得好似是她们家姑娘嫁不出去求着要嫁到他们忠靖侯府一样。
贾敏正要开口,就听见柳嬷嬷匆匆进来禀报:“太太,庄太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