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修衍担心意外上山的乌家少主也知道此事,最近一直派人戕害乌家少主。
第四:裴修衍命叶楚颜将御赐之物卖掉,赈灾的时候号称自己掏腰包施舍的粮食,也是为了谋取名声,以备将来谋反的时候,一呼百应。
第五:裴修衍赈灾期间,杀了一万染病灾民,他此举是为了将来谋事的时候,对外宣告是皇上命令自己这么做的,是为了彻底毁了皇上的名声。
第六:裴修衍赈灾回京的时候征用战船,还信誓旦旦道:“这天下终将为我所驱,征用区区战船又如何?”
第七:裴修衍在江南赈灾在路上,写了很多大不敬的诗句。
其中有一句:有朝一日龙得水,我叫长江水逆流。这句话,赤裸裸的昭示了他的谋反之心。
裴烨看完这些,额头的青筋全部爆了起来,周身威压逼人。
他俯身捏住了叶楚颜的下巴,几乎要把下巴捏碎。
“叶楚颜!你是为了叶家之事报复裴修衍,对吗?”
叶楚颜见裴烨盱衡厉色,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和自己预想的一样,裴烨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他久居上位,怎么会凭借自己一张纸和几句话,就相信裴修衍会谋反。
好在,她早有准备。
“皇上,臣女从未因叶家之事对谁怀恨在心。臣女实在不愿看到裴修衍谋反,到时候血流成河,百姓受苦,这才举发了裴修衍。”
“莫娘子和东瀛人的身份,皇上可命人查证。那些诗句,裴修衍都烧了,幸好臣女留了心眼,特地留下几张,藏在府中蒹葭苑屋内梳妆匣的底层,皇上可派人去搜查。”
叶楚颜说完,安静了下来,她需要给裴烨一个消化的时间。
裴烨刚亲政不久,对权力欲望执着到了顶峰,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窥觊皇权,尤其是流着同样血脉的皇家人。
一旦怀疑的种子埋进土里,瞬间就可以长成参天大树。
她早就算好了,在裴烨面前,其他的事情,裴修衍都可以圆过去。那些诗句,他无从解释。
因为那些是他在赈灾路上,为了讨好自己写的。
他在自己的要求下,写了太多的诗句,这一句关于长江的,估计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不过,裴修衍记不记得没关系,裴烨看到这句诗,一定会相信他的谋逆之心。
毕竟,一个手握大权的臣子,写出如此诗句,怎能不让人起疑。
裴烨沉默许久,忽然从胸腔里发出一阵冷笑。
这七件事,除了莫娘子和东瀛人,还有大不敬的诗句之事,他不知晓。其他赈灾,剿匪,杀染病难民,征用战船的事情,他都知道。
裴修衍确实有逾越之处,但是并不过分。
只是有些细枝末节,的确让他不解。例如,杀了天狼,没找到火药出处。例如,让叶楚颜卖掉御赐之物,用钱买了粮食额外发给老弱病残。
现在听叶楚颜如此叙述,如果一切都建在裴修衍想要谋反的份上,那便合情合理多了。
不过,他还有最大的一个疑惑。
“叶楚颜,裴修衍若是真的要谋反,何故露出如此多的马脚,还让你发现?又放你进宫来见朕?”
叶楚颜微微勾唇,缓缓道:“裴修衍不是露出马脚,而是胸有成竹。他将一切都算计在内,觉得臣女如今除了他,无依无靠,绝不会冒死检举他。”
“但爹爹从小教育我,雷霆雨露皆是皇恩,臣女是罪臣之女,能活到今日,是皇上开恩,臣女时时铭记皇恩浩荡,不敢苟且偷生,更不敢与谋逆之人同行。”
“裴修衍并未放我进宫见您,而是臣女知道您在敬贵妃这里,用拜访的敬贵妃的理由来见您的。”
裴烨微微眯起眼睛,敛眸沉声道:“叶楚颜,你可知,若是你所言为真,你也难辞其咎。”
叶楚颜和裴修衍并未和离,如果裴修衍真的谋反,全家当诛。叶楚颜作为清王妃,就算检举了裴修衍,也难逃一死。
“若能为君分忧,臣女不怕死。”
叶楚颜迎上裴烨的目光,大义凛然。
裴烨紧抿薄唇,眼神阴桀地注视着叶楚颜。
她今日特地化了妆,穿了很隆重的宫装,眉眼间丝毫不见少女时期的桀骜不驯,而是诚挚的臣服和忠诚。
这让他想到了叶晋,叶晋便是如此,忠于皇室,绝无二心。
裴修衍现在已经是万人之上,知道了权利的滋味是如何美妙,如果他还知道了当年之事,谋反是必然。
一想到这里,裴烨双拳微微攥紧,杀气毕现。
叶楚颜不知道裴烨在想什么。不过,她看出裴烨已经动了杀心。
她决定给裴烨再下一剂猛药。
“皇上,您若派人去清王府搜查,以裴修衍的眼线和势力,人没到之前,就会被裴修衍察觉,毁掉一切罪证。”
“还有就是,清王府暗卫众多,裴修衍自身武艺高强,稍有不慎,就会让他逃之大吉。”
“臣女有一计,可让您看看裴修衍的忠诚到底有几分,还可防止他逃脱,保证能擒下他。”
裴烨眸底暗流涌动,许久以后,开口道:“说来听听。”
第91章 共赴地狱
裴修衍今日一直在府里模仿叶老夫人的笔迹给叶楚颜写信,写了许久都不满意,直到最后,他终于写出了一封和叶老夫人笔迹一模一样的信。
这时,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见叶楚颜迟迟未归,他收好信,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正要派人去宫里打听,裴烨的贴身太监到清王府传话,说清王妃留在敬贵妃宫里过夜,今日就不回来了。
裴修衍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诡异,他心乱如麻,火速派人去宫里打听始末。
到了亥时,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说今日叶楚颜进了敬贵妃的瑾坤宫后,一直没出来,皇上也一直在里面未出来。
至于在做什么,里面的宫女太监守口如瓶,死活不愿意透露丝毫。
裴修衍听到这个消息,铁青着脸,在屋里来回踱步。
他一边安慰自己,裴烨不是沉迷女色之人,绝不会干出指染臣妻的事情。
叶楚颜应该只是在陪南恭玥蓉。臣妻留宿后宫,陪嫔妃聊天解闷这事,并不奇怪。
一边又在想,今日叶楚颜盛装打扮,裴烨会不会见色起意?
前朝不是没出现过君王霸占臣妻之事。如果真是裴烨留宿了叶楚颜怎么办?
叶楚颜现在武功尽失,又是在后宫深处,一旦裴烨用强,叶楚颜只能任人宰割。
他越想越是慌张,似乎看到叶楚颜在裴烨身下挣扎恐惧的样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备马,进宫!”
到了皇宫,已经是深夜,皇宫正门早已落锁。
裴修衍在门外高声道:“开门,本王有急事求见皇上。”
守门首领见是裴修衍,拱拱手,恭恭敬敬道:“清王,皇上说今晚有要事,谁都不见,您请回吧。”
裴修衍的面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简直阴森的可怕。
平日不管多晚,只要他露面,这些守卫都会放他进去,完全不用汇报,今日居然把他拦在门外。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皇宫大门如此难进。
“你去告诉皇上,就说本王有紧急事务汇报,一刻也不能耽搁。”
那首领见裴修衍双眸幽深,满脸戾气,似乎下一秒就要杀人。
他慌忙道:“清王息怒,您稍等片刻,属下这就派人去禀告皇上。”
裴修衍站在原地,冷冷地看了一眼皇宫大门。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碰叶楚颜,就算是裴烨也不行。今日,他必须进宫,无论如何,都要把叶楚颜带回家。
※
此时,瑾坤宫主殿内,烛火通明。
叶楚颜和裴烨相对而坐,叶楚颜一直垂首敛眸,等着外面的消息。
很快有太监进来通报,说清王有要事禀告,请求面圣。
裴烨瞥眼看了一下叶楚颜,对着太监道:“告诉他,有急事明日再报,今夜不见!”
太监立马出去回话了。
不过一会的时间,御林军匆匆来报。
“皇上,清王得知您不愿接见,带着几个侍卫打伤了守门的御林军,他独身闯进宫朝着瑾坤宫方向来了。您看此事如何处理?”
裴修衍毕竟是王爷,没有裴烨的命令,他们不敢对裴修衍下手。
裴烨抬头看着叶楚颜,讥笑道:“叶楚颜,清王对你当真一往情深!”
叶楚颜淡定自如。“皇上,您错了,裴修衍从未对臣女一往情深。”
“昔日,他为了自己的地位,让臣女在宫宴上赤足舞剑,被万人唾弃,何来的一往情深。”
“他只不过是不愿您指染他的东西而已。他今日敢夜闯后宫,明日就敢直入云乾殿。”
“他现在羽翼已满,即使对臣女这样声名狼藉的糟糠之妻,也不愿拱手相让,更何况是江山。”
最后一句话,成功让裴烨脸上的表情从讥笑变成了寒怒。
“不要拦着裴修衍,让他过来!”
※
裴修衍踏进瑾坤宫的时候,见叶楚颜正坐在宫内前院的长廊下,面前放着一把长琴。
院内并无裴烨的身影,南恭玥蓉坐在不远处的凉亭中,旁边围着几个宫女太监,似乎正准备听琴。
叶楚颜穿着今日出门前的宫装,衣衫整齐,丝毫未乱。
裴修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无视周围一切,径直走到叶楚颜面前,温声道:“阿颜,我来带你回家。”
叶楚颜歪头对着他笑了一下。
“阿策,今日敬贵妃想听曲,你也坐下听我抚琴可好?”
叶楚颜的弹琴如人,善于奏铿锵大气之曲,但南恭玥蓉素来喜欢听江南小调。
裴修衍忍不住侧首看了一眼南恭玥蓉。
南恭玥蓉朝着裴修衍微微颔首。
裴修衍注意到南恭玥蓉面上虽风轻云淡,可是她掩下袖子下的双手攥着死死的。
旁边的太监宫女明显都是练家子,围在她的身边,呈一种防备姿势。
还有墙外,隐隐约约有众多脚步声朝这边来了,听气息可感觉出来,都是武林高手。
裴修衍顿时明白了一切。
他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忽然松了下来。
他坐在叶楚颜对面,温柔地望着她。
他的左眼不能视物,只能用右眼记下叶楚颜现在的模样。
“好。我已经很久没听过娘子抚琴了。”
叶楚颜轻挑瑶琴,朱唇微启,歌声和琴声幽幽响起。
【那年雪落,红衣惊艳。天渐凉,梧桐逝,衣袂飘摇。月摇曳,愁思起,薄曲痴缠。
红豆骰子,浓稠的月色,徘徊的惆怅。又见雪落,鸿雁再无鸣,渐迷离……
剑落尘,梅枯萎,白云淡隐。
苍穹万古无情,流水千载不变。
弹指一刹那,瞬间回首。
风缠绵,冬依旧。抬头望,卷帘念,低头语,泪绝眠。茫然处草长莺飞,沧海桑田。再看时爱恨无常,情愁难安。
笑是红尘一场梦,从此情愁绝断……】
哀怨痴缠的声音,在瑾坤宫上空不断徘徊,殿内所有人都被感染到,心里满是悲跄。
裴修衍在这曲声中想到那年大雪天,他初见叶楚颜,叶楚颜对着自己笑的天真浪漫。
那时的她,眸中之光灿若朝阳。婚后,是自己将这光一点一点地踩灭了。
一曲完毕,「砰」的一声,琴弦齐断。
裴修衍回过神,面前的叶楚颜和七岁的叶楚颜渐渐融为了一体。
她双眸里的光再次被点亮了,亮得耀眼。
叶楚颜荡开嘴角,对着裴修衍嫣然一笑,轻声道:“裴修衍,这首《断情》是我送给你最后的礼物。”
凉亭下的宫女太监们,匆忙拥着南恭玥蓉起身后退,外面的御林军们手持弓箭闯了进来,团团围着了裴修衍。
裴修衍坐在原地,并未动弹,他发现,叶楚颜看自己的眸中,已经没有任何情愫了。
他终于体会到了凌迟之痛。
他把那个曾经追在他身后,不停喊他「衍哥哥」的女孩弄丢了。
他娶了那个女孩,却没有好好待她,让她受尽了委屈和折辱。
她喊自己阿策的时候多深情,心里就有多恨。
如果,他不曾做过那些伤害她的事,今日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他回想这段期间发生的一切,如做梦一般美好。
他真的很想和她白头偕老。
裴修衍痴痴望着叶楚颜,一个大男人竟如女子一般红了眼圈。
“阿颜,对不起,我食言了,今日没能带你回家。”
叶楚颜面无表情的看着御林军们扑上去死死按住裴修衍,他并未挣扎,如丧家之犬一般被压在地上。
御林军们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铁具,将裴修衍牢牢捆了起来。
待到众人将裴修衍带走,裴烨从瑾坤殿正屋走出来,对着坐在断琴边的叶楚颜道:“清王妃叶楚颜,你可知罪?”
一旦清王府搜出罪证,叶楚颜作为清王妃,同罪而论。
叶楚颜听到这句话,欣喜到想哭,她终于等到和裴修衍共入地狱了。
她等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今天。
她拿到了裴修衍亲笔写的逆反诗句,用他对自己的爱,一点一点将他拉入地狱。
她不必再和裴修衍虚以为蛇,不必忍着恶心喊他阿策,不必再日日面对他,夜夜梦到曾经痛苦的往事。
她无数次想一刀捅死裴修衍,都忍了下来。
如果自己真的捅死裴修衍,裴修衍会落一个铲除罪臣叶家,而被叶家罪女杀死的名声。
裴修衍会在死后获得皇帝嘉奖,被后世万人敬仰。
她要的是裴修衍身败名裂,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裴修衍最在乎的裴家名声,从此与他无关。他会成为裴家的耻辱,被皇室除名。
他的罪名会被载入史册,每当后人提起他的时候,都会在他名字前面加上「反贼」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