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并不管我,母亲和父亲貌合神离,家里整年都是冷清的,冷清的让人在那个家里待不下去,记忆里的母亲是一个掌控欲非常强的女人,她一年和父亲见不了几面,每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甚至争吵。
这样的环境养成了我不着家的性子,父亲并未纳妾,我一直以为父亲是爱母亲的,直到有一次,母亲崩溃的喊出那个人的名字,我才知道,父亲曾有一个心上人,她死了,却一直活在父亲的心里。
萧家自古出情种,这也导致了萧家的子嗣并不多,到了父亲这一脉,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
我知道萧家出情种,可没有想到,我自己也不例外,我清楚的知道,如果少年一直当马奴,那么这辈子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有了非君不嫁的念头,直到那年的变故。
哥哥的胡姬死了,她死在母亲的手中,因为哥哥为了一个低贱的舞姬,亲口拒绝了联姻,我看到了母亲的狠辣和愤恨,也许从哥哥的身上,她看到了父亲的影子,这让她顺从了那些世家的意思,默许胡姬的死亡,甚至推波助澜。
胡姬留下了一个不到两个月的孩子,他叫萧碎,是哥哥起的名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孩子成了母亲心中的一根刺,时时刻刻的扎着她,让她寝室难安,父亲的不爱,哥哥的恨,让她把这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那个孩子。
长时间的相处下,那个小马奴开始和我说话,我喜欢逗弄他,看他红透的耳朵,我说他不该当一辈子的马奴,他的眼睛里闪过亮光,我知道,他愿意的,因为我有次看到他偷偷的学武,他并不是一个甘心做一辈子马奴的人,那双眼睛并不是一个下人的眼睛。
母亲不知怎么知道了他的存在,这使我察觉到了危险,我用照顾萧碎的条件,和哥哥换取了把他送出去的机会,我不敢拿他的性命做赌注,因为在他们的眼中,家族的荣誉高于一切,我们这些人看似荣华富贵,可小事能做主,大事却分毫不会由着我们自己的意愿。
萧碎的存在实实在在的打了世家们一耳光,萧碎在府中并不受待见,哥哥娶了妻子后,他的处境就更加的艰难,母亲不喜他,说是主子,可活的连一个奴才都不如,哥哥对于他的教养我实在不敢恭维,我不知道他到是想把自己的儿子养成什么样的怪物。
小马奴并未辜负我的厚望,他拜入了天下第一大儒郑玄的门下。
我等了许久,久到我以为过了半生,临近婚期。
我不愿意嫁给李吉,搜刮了慢性的毒药,每日服用,终于病倒,在婚礼的前一天。
三天后,李吉赤红着眼睛闯入我的闺房,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我服用的毒药,整个人非常的颓废,下巴上胡子拉碴,像是几天几夜不曾睡觉,她一遍一遍的问我为什么,嗓子嘶哑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咳出血来。
那是我从不曾见到的李吉,他丢了往日的从容不迫,可怜的让人不忍心,可我的心坚如玄铁,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我不是良配。
他踉跄的离去后,我总觉着心里很闷,隐隐的有些痛,只当是毒性尚未散去,并未多想,很多年后,临近死亡时,我才知道,我的心中,是有李吉的地位的。
也许从那时起,他就恨上了我,迁怒了小马奴,间接的导致了他的死亡。
后来,小马奴一步一步的用血蹚出了一条路,他终于有了迎娶我的资格,婚后第二天,他又接到命令,我尚未尝够新婚的甜蜜,就收到了他死亡的消息。
我疯了,只身赶到战场,他死于马蹄之下,被万马践踏,铠甲下血肉模糊,半张脸消失不见,剩下的那半张脸赫然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小马奴,我感到自己的心被生生的挖出了一个窟窿,空洞洞的,安葬了他后,我每日都会做噩梦,梦到千军万马从他的身上踏过,我最爱的那张脸被马蹄踩的血肉模糊。
蛛丝马迹中,我得知了事情并不是表面的那样,那里面竟有李吉的参与,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布局,参与其中的人一个都逃不掉,他们踩到了我的底线。
哥哥瘫了,萧碎失踪,我知道,这是我的机会,婚礼上我要把那些人一网打尽,我不管什么国泰民安,也不像你关心国家大事,我只要那些人都付出代价。
也许这是我的初衷,人都是有野心的,我也不例外,我控制了明丽,因为她怀了萧碎的孩子,成功后,那个孩子就是下一个储君,倘若失败,她就是我威胁萧碎的筹码。
那孩子从小跟着我长大,他什么脾性我最是清楚,明丽是他动不得的软肋,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她不利,只是我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这是一场博弈,输赢都没有关系,对于我来说,输赢都没有关系,我这样对自己说。可当最后看着李吉端着毒酒走来时,我还是不甘心的。
我对碎儿说,想要成为帝王,就必须短情绝爱,这是我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弥留之际,我看到了他惊慌失措的表情,别了,这一生,李吉的怀抱如同少年时,温暖。
我的驸马并没有来迎接我,光,在我的眼睛里逐渐消失。
轰然倒塌
望着远方冲天的火光,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铠甲上滴滴哒哒的落着血,也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那一刻他只有一个想法,她不能出事。
到了火光前,整个公主府都被火苗吞噬,热浪就携裹着浓烟扑面而来,黑烟呛的他睁不开眼睛,没有人能知道此时的他有多么的恐慌,他不顾心腹的阻拦,执意冲进了大火中,炙热的火苗熏的他睁不开眼睛,横梁坍塌,入眼的皆是火。
后颈被人劈下一掌,他嘶吼着,赤红的眼睛不甘心的闭上,像是斗兽被逼到了绝境,退无可退,又绝望的不肯接受。
两个时辰后,大火已经被扑灭,萧碎猛的睁开眼睛,他猛地起身,眩晕中跌跌撞撞的赶到废墟,整个公主府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能烧的都烧尽了,满目的荒凉,不时的冒出一阵浓烟。
禁卫在废墟中抬出一具具尸体,他每一具尸体都要过目。
八月十五的月亮缓缓的落下,天边泛起了青色,一滴冰冷的雨滴滴落在他的脸颊上,接着倾盆大雨接连而至。
这场雨下的晚了一些,早上两个时辰,长公主府就不会被大火吞灭。
雨中,没有人敢上前去,那道身影迟迟的不肯离去,直到天亮。
鸡鸣时刻,浑身血雨的他一步步的离开,他一步步的走向皇宫,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每走一步,仿佛都会从铠甲上滴落下一滴嫣红的血,然后融入进泥土里,每一步都沉重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