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裴屹舟在兴旺酒楼对面略站了一站,见了几个人进进出出的,就转身吩咐师爷,今日巡街事毕了,让他们都各自回去了。
留下的唯有冬青,他眼瞅着大人诸般吩咐,不解地挠了挠头,问道:“大人,来都来了,怎不进去看看?给二小姐带点儿吃的回去也好呀。”
裴屹舟冷冷瞥他一眼。
冬青一见,霎时闭了嘴,自己理解的意思是:多大的人了,也和灵萱一样,成日价地想着吃。
裴屹舟又道:“你再想想,我为什么不进去了。”
往日里,裴屹舟为了培养冬青的机敏劲儿,也经常这样考他。冬青仔细想了一回,“哎呀”一声:“刚才出来那个锦衣妇人,好像是庞家米行的大夫人。”
庞家米行也是南屏县有名的富户,每年纳税数目不小,但前些日子,却让裴屹舟查出来漏缴了不少税,还有些不清不楚的账,也不知怎么做出来的。
裴屹舟道:“不错,庞家大夫人,大大方方来兴旺酒楼,是为她的小儿子求亲来了。”
庞家小儿子生得英姿不凡,又少有才名,是远近闻名的翩翩公子。偏朱掌柜家的女儿长得不太行——其实也不是不太行,或许是自家酒楼的菜式太过美味了些,朱姑娘一天吃五顿,身材就过于珠圆玉润了一些。
庞家公子与朱姑娘,怎么想,看起来也不搭。
冬青皱着眉头道:“大人是说,庞家要做些什么事儿,要拉拢朱家。”一想到这儿,他拔腿就要跑,“我去马上找高捕头去查。”
裴屹舟眼疾手快,一把扭住了他:“急什么?让他们谋划一段日子再说,现在有另外一件十分要紧事要做。”
冬青站得笔直,严肃着一张脸,如临大敌,只等裴屹舟一声令下,自己就去赴汤蹈火。
“方才庞夫人头上戴了一根碧玉簪,你看清楚没有?”
方才站得老远,冬青又没特意注意,哪里记得什么碧玉簪?
不过,历来真正的富贵人家都打扮得清雅贵气,只有那些土里土气的暴发户,才金银财宝地一气往身上乱穿。
方才,庞夫人从那边走过,冬青只觉得她衣着素雅,唯有头上的一抹绿意夺人眼目,想来便是那根碧玉簪子了。
他心中腹诽:难道这根簪子有什么道道?是暗器,还是暗中藏了毒?或者是,戴了这根簪子,就是在与人传递什么消息?
裴屹舟惯会这般考究他,而他一气想了八-九种,又都觉不对,自个儿给否决了。
裴屹舟悠悠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嘴里吐出的话却让冬青大吃一惊:
“你说,那根簪子,若是戴在晓珠头上,是不是更好看?”
冬青“啊”的一声,把一双眯缝眼儿费力瞪着,一副惊讶不可名状的表情。
裴屹舟方才也是没注意,神思松懈了,这下见了冬青的反应,只好轻咳一声,解释道:
“晓珠在雾灵山上被侯望儿他们吓着了,我想着要怎么安抚她一下,不过随口一说,那个……你先去衙门吧,查查最近几个月庞家的动向,尤其是,跟凉州那边,有没有什么关系。”
眼见着冬青挠着头走了,裴屹舟驻足沉思了一会儿,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来戴在脸上,往南屏县最大的首饰店明艳楼去了。
明艳楼有两层,一层卖些普通的胭脂水粉、绢花头巾之类的,二层卖得更精致一些,是贵客去的地方。
为着身份不被发现,裴屹舟穿着一身粗布灰衣,脸上也平平无奇,在一楼看了一圈儿,深觉无甚可看的,皆是一些庸俗之物,转身就上了二楼。
二楼的东西果然不同,饶是裴屹舟这等对首饰一窍不通的人,也看得出来。二楼上的这些,比一楼的,用料、做工精致了不少。
这里面,有簪钗花钿,有梳篦步摇,有玉珏耳珰,还有好些他不认识的。颜色形态也是各种皆有,有的明艳炫目,有的清雅可人,有的淳朴无华。
他边走边看,又看又想,选了半天,也不知该买什么。过了许久,只好指着一圈银链子穿就的玉牌,问掌柜的:“此是何物?”
掌柜的迎来送往,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看得出裴屹舟虽衣着普通,却绝非常人,便耐心解释道:“此为‘禁步’,女子系于腰间压住裙摆,行走之时,不可发出声响,大户人家常用此训练女儿礼仪。”
裴屹舟听罢,微一思忖,便摇头道:“这个不好。”他又看另一件首饰,一连串黄金锻制的花朵、树叶挂在一个项圈儿上,下还缀得有各种珍珠、宝石穿就的流苏,端的是璀璨夺目、华贵异常。
掌柜的机灵极了,立即解释:“公子,此为璎珞,是本店最为华贵的饰物,贵夫人着此物,出席宴会、成亲礼等,十分合适。”
裴屹舟“哦”了一句,似乎在玩味“夫人”两个字,拨了拨璎珞上的流苏,也不置可否。
他又去别处转了转,把钗、簪、手串、胸针、花钿等各看了一遍,仍下不了决心。
掌柜的终于看出了端倪:“公子,这给夫人送东西,一定得送准咯。上次有个客人,给夫人买个手串,却不知夫人手臂粗细,回家送了东西,还挨了一顿打。”
他瞅着裴屹舟的模样,知道这心思是揣摩对了,再接再厉道:“您不若先回家问清楚,夫人喜欢什么,尺寸几何。若是想给她惊喜,就旁敲侧击着问,悄悄地量。”
裴屹舟低低地笑了两声,纵有□□挡着,脸上表情不明显,都泄露了春风:“掌柜的经验丰富,受教了,若成了事儿,必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