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晓珠做的是酸汤肥牛、虎皮青椒和几个小菜,还从东市买了点儿猪耳朵回来,做了红油猪耳朵。
她计划的是五个人的伙食的,热热闹闹的摆了一桌子,怎么这时候只有她与县令大人两个了?
但晓珠此刻更为担忧灵萱,也无瑕顾忌其他:“大人,灵萱怎么了?磕着了?还是爬墙淘气跌了跤?”
她着急慌忙地跟着裴屹舟进来,袖套还没来得及取下呢。这一担忧,左右手也互相紧握在一起,露出了一双手腕儿,在黑色粗布袖套映衬之下,白得似雪。
晓珠只觉得对面的人的目光,在自己手腕儿上停了一瞬,接着,声音响起:
“我说后院儿的墙上怎么老是有泥巴印儿,以为是有小贼,冬青还说要请泥瓦匠人来把墙补高些呢。听晓珠这一说,看来是灵萱爬墙爬的?”
晓珠登时语塞,接着脸慢慢有了红晕。灵萱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不要告诉别人,她怎么又说漏嘴了?
可县令大人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立马又道:
“晓珠勿要担心,小妮子那点儿破事儿,还想骗我?这不,下午溜出去玩儿,结果吃多了撑着了,这会儿正难受呢。不管她了,我们吃饭吧。”
晓珠还没反应过来,碗里已多了一片虎皮青椒。
“晓珠最喜欢吃青椒了,快吃吧。”
晓珠执起筷子,犹豫了一下,也夹了一片红油猪耳朵到裴屹舟面前的碗里,低声道:“我记得……大人前几次曾问过我,这个怎么吃……”
她朝那盘亮晶晶、油水丰厚的菜努了努嘴,“喏,就是这样吃的,先用水煮软,再切片,和红油、芹菜等调料拌在一起,做成红油猪耳朵……”
“好吃。”裴屹舟尝过了,平静地道。
晓珠初与裴屹舟定情,每每与他单独相处,就有些不自在。听他说完,刚略略放下心,却又听他语气里含了一丝调笑:
“就是猪耳朵煮得不够软,下次再加把火,煮软些……哦,蜀地叫耙耳朵的……”
晓珠先愣了一愣,接着以巾掩唇,“扑哧”一声笑出来:“大人说什么呢?”
因在巴蜀地区,这“耙耳朵”并不是“煮得很软的猪耳朵”的意思,更多的时候用其引申意——夫君惧怕妻子。
晓珠心里清楚得很,县令大人这么说,明摆着是在逗弄自己。不过经方才那一笑,她已然自在多了。
她想站起来为他夹菜,却走不动了——桌子底下,左手被他攥住了。
“晓珠,别怕我……”他的声音又轻又软,好像是稍微说重了些,就会把她吹化一样。
晓珠抿了抿唇,握得很紧的手略略松开了些,先是一根手指搭在了裴屹舟的手上,接着,一点儿一点儿地反握住了他的手。
“我会努力的,大人……多给我一些时间……”
裴屹舟的大手一下子全包裹住了晓珠的手:“傻姑娘,浓情蜜意的事儿,干吗要那样辛苦?总之,你自在就好。”
小姑娘眼睛里亮晶晶的,好像也起了点儿促狭之意:“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晓珠挣开裴屹舟的手,从旁边的篮子里端出一碗卤鸡爪来:“那我要看大人吃鸡爪,看你功课落下没有!”
上次在雾灵山,裴屹舟说他不会吐骨头,晓珠夫子耐着性子,一点儿一点儿教了他。这过去了好些日子,还没检查功课呢。
晓珠只见裴屹舟眉毛挑了一下,面上露出了苦色——这一看,倒还真有点儿巴蜀耙耳朵的样儿了。
她撑不住,抿嘴笑了起来,笑完还不放过他:“大人,您常与灵萱说的‘业精于勤,荒于嬉’,怎么到自己身上,就退缩了?”
她一说完,果见得裴屹舟伸出筷子,夹起来一个卤鸡爪。
可是,“裴同学”的作业还没做完,“晓珠夫子”教训人的姿势也还没摆出来,外面有人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大人!大人!查到了!”冬青撑在门上,气喘吁吁的。
晓珠立刻收起笑吟吟的脸色,悄悄抬眼去看裴屹舟,果然他也变了脸,一派正襟危坐。
她心道:大人的脸变得还真是快呢,与方才已截然不同了。不由得又勾了勾唇角。
裴屹舟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冷声教训冬青:“成日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查到什么了都明日去县衙再说。”
晓珠见冬青满头是汗,模样古里古怪的,知道他是想说却一口气憋在了胸口里难受。
她历来是个心善的,见不得别人难受的样子,忙拉了椅子,又殷勤地用公筷为冬青夹了许多菜。
冬青与晓珠两个,在裴家身份都是一样的,平日里又很是熟识,夹个菜而已,就十分自然了。
晓珠做得自然,冬青吃得也自然,不一会儿,堆得小山一样高的碟子里,就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