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珠一听,舒了口气,好像这些日子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一般,嫣然一笑:“好吧,那谢谢大人了。”
眨眼便到了夏府的自闲山庄,裴屹舟由管家引了去见夏知府,晓珠也随丫鬟去了厨房。
夏夫人是江南人士,饮食清淡,喜好甜口。夏知府宠妻如命,也随了夫人的口味。
哪知道,自从那次在裴家吃了晓珠做的蜀味列席,夏知府的馋虫便犯了,家里的味道左吃右吃,也吃不出好来,外边买的也解不了馋。
如此怏怏不乐了几个月后,裴家又送了熏制的腊肉、香肠等物来,夏知府再也按捺不住,横竖还有另一件要事,这就叫裴屹舟把晓珠一同带了过来。
晓珠到了厨房,先分了自己在家里做的点心,把众人吃得喜笑颜开的。她再先指点了一个厨娘熏制腊肉,待烟摊儿搭上,又去提点其余厨娘蒸、煮、腌、炸等各色川菜的要领,还演示了一道芋儿烧鸡的做法。
煮好的芋儿软绵细腻,味道却极淡,单吃颇为寡淡,最适合配红烧鸡肉这等重油、重盐的菜。
晓珠厨艺精湛,不知做过多少次这种经典川菜。围裙一扎,宽油下锅,葱、姜、蒜爆香,下鸡肉煸炒,加辣酱、酱油、黄酒等调料上色、去腥。最后倒入切好的芋儿,再加清水,小火焖煮至水干,一道芋儿烧鸡便做好了。
晓珠把大锅盖一揭,撒一把小葱、芫荽进去,香气四处乱溢,只把一众厨娘馋得咽口水。
鸡肉剁得碎、炸得干,芋儿也切得小、煮得软,都浓浓裹着油盐酱醋合成的酱汁,原本的颜色已看不太出来了,只是浓香赤酱的一块块,配了清鲜嫩绿的小葱与芫荽,真真儿是色、香、味俱全。
她正要铲菜起锅呢,忽见得凌空里“唰”的一下,一阵白光闪过,接着“哐啷”一声,有什么铁制的东西落进了锅里。
晓珠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有人“哼”的娇喝一声,气咻咻地大声道:“姜晨,方才是我手滑了,再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雪青色褙子的姑娘,快跑着进了屋来。
大冬天的,哈气成雾的日子,她双手袖子却扎得老高,露出白藕一般的手臂,丝毫不怕冷似的。
晓珠再往上面看,果然来人面色通红,满头是汗,打湿了额前碎发也顾不得,她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灵动得很,不正是几月前在南屏县被狗咬了屁-股的夏晴岚?
这位小姐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众人大气儿不敢出,面面相觑了一回,瞧见她东看西看的,这时才知她的意图,纷纷用手指着装满芋儿烧鸡的铁锅。
夏晴岚半点儿心思也没放在香喷喷的食物上,也不顾烫手,伸手就是一抓,从芋儿烧鸡里抓起一把锃亮的匕首。
她着急得很,拿了烫手的匕首,嘴里“嘶——”了一阵,两只手来回换了几下,略消了凉,又把沾了黏糊糊芋泥的刀刃在自己褙子上一揩,再也等不及了,举起匕首就摆了个招式。
这时候,她的贴身丫鬟小喜鹊终于赶上来了,看夏晴岚头发乱蓬蓬、袖子高挽、雪青褙子上弄得脏兮兮的,半点儿没有大户人家小姐的模样,当场就要哭了,嚷道:
“小姐,您就当行行好,回房去待着吧,就当是救小喜鹊一条命了!”
夏晴岚哪管他三七二十一,一门心思尽在那匕首上:“少废话,姜晨呢,快叫他回来,再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小喜鹊哭丧着一张脸,变作了乌鸦:“姜侍卫已经走了,说今天无论如何再也不会见小姐了。”
原来,今日夏夫人给小喜鹊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夏晴岚待在屋里绣花,扮深闺淑女样,还在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卫。
哪里知道,夏晴岚天生一个执拗性子,竟把小喜鹊绑在椅子上扮作自己,自己却披了一身黑衣,乔装成刺客,一阵喊打喊杀。
侍卫们乱了阵脚,混乱之中,夏晴岚便跑了出来,又将就了这身装扮,去与姜晨比试武功。
姜晨一眼便认出了她,远远地打落了她的匕首。夏晴岚脱了黑衣,自去厨房寻匕首呢,姜晨便走了。
夏晴岚此时闻小喜鹊之言,挺直腰杆,豪气干云地道:“不行,我们还没分出胜负呢。”使上轻功,提气便跑了,可怜小喜鹊小姑娘一个,半点儿身手也没有,也只得拼命去撵。
夏晴岚一走,众厨娘又一窝蜂忙起自己的事儿来,对方才那一幕好似见惯了似的,半点儿好奇也没有。
晓珠本想问问她伤好得怎么样了,一瞧她生龙活虎、毁天灭地那样儿,便知妥了,又与众人演示了几道菜后,自去井边舀了水洗手。
大榕树下有一胖一瘦两个丫鬟在剥豆子,皆头顶着小揪揪。约莫是年纪小,嘴里闲不住,正凑一块儿叽叽喳喳地聊天儿呢。
胖的道:“怎么喜鹊姐姐今儿个那样急,脸都白了?小姐也不是今日才这样的啊。”
瘦的答:“你知道什么?说是夏大人相中了个公子,今日叫了来家里,想让夫人躲在屏风后见见。夫人便给喜鹊下了死令,要让小姐闯了祸,定要提脚卖了她。”
胖的又道:“嗐,那可咋办呀?喜鹊姐姐那样好一个人?”
瘦的笑她:“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又有小姐拦着呢,卖不了。”
两个人唧唧哝哝的,又去说什么公子生得好、长得高,像是天上的明月下尘一般,比谁谁都俊朗。又相互打趣儿,东一句侍卫,西一句小厮的,把对方说得含羞带怯、满面通红。
她们说话也不避人,晓珠便全听了去。虽早已料定,还是有些微的失神,一双手浸在木盆里忘了拿出来,甚至觉得,怀里的芙蓉钗有些硌得慌。
正想着呢,一个小丫鬟神色慌张地从外面跑进来,喊道:“晓珠姑娘,晓珠姑娘在吗?你家大人接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