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急促地掠过他们身侧,让人再次发觉春天还未真正地到来。他们的宽袖和衣摆无助地飞舞在半空,身上却有不曾被压减丝毫的风貌挺俊。
好似青竹化的形。
山顶长老的屋舍前,男子长跪雨中,少年站在他身侧。
其他弟子们挨肩站在门廊下,几乎半日过去,没有一个敢出声。
门终于被打开,长老沉厚的声音带着怒气发颤:“孽障......柳青戈,尔竟有此等执念......胆敢带这污秽之物上山!孽障、孽障!”
跪在地上的男子不知道是第几次低头行礼,俯身时雨水顺着前额滑下去,声音仿佛清泉撞石,“弟子带上山的人,便由弟子来教导,日后若生事端,也由弟子一人承担。”
孟观亭目视前方,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将这清静和睦了多年的山头搅得安宁不再。
他的指尖缓缓触过斗笠上的垂纱。
这斗笠有那人身上的浅淡竹香。
长老拂袖合上门。
“孽缘啊,孽缘!”
雨停后,人很快散尽了。
柳青戈刚撑着膝站起身,身边的孟观亭便一把扯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的眉眼挑丽冷峻,几乎不见少年气。他勾着竹边的长指一松,那斗笠便落在泥土中。
柳青戈垂眸看了一眼,半跪下去将东西捡了起来。
起落间,他头上的银冠顺着湿透的发落下,掠过他的青衫和袖间。柳青戈直起腰身,发便散了一身,竟长垂直逼脚踝。他并没有去管跌落泥间的发冠,只拎了斗笠,低头将身前的年轻人看了半晌。
柳青戈略倾身,便让孟观亭看全了那张文雅无暇的脸。
那双一直冷凝着的眼中升起些道不明的情绪,又很快被更冷的阴执替代。
柳青戈的眼同样没有温度,只在几刻后抬手,在雨中变得苍白冰凉的指尖缓缓拂开了贴在孟观亭脸上的几缕发。
“观亭,听话些。”温润的嗓音因为淋雨而变得虚弱,他在疲惫中缓缓道:“你不必当真把我看作你的师父。你受了多年的苦,如今我带你上山,教你日后可应付人世的本领。待你学会,便自归去吧。”
少年用一种纯净又凶狠的目光盯着他。
柳青戈含笑摸了他的发顶,转过身,温和地道:“走吧,我带你去住处。”
孟观亭站在原地,看着那青丝及踝的人走在山间的苍翠中,觉得这人......
太夺目了些。
眼看着那人要转过身,他忽的俯身,捡起了柳青戈落在地上的银冠,隐在袖中。
柳青戈走出几步,发觉孟观亭并没有跟上,便转过身,见那少年还僵身站在原地,像是进入他人领地的兽,警惕又危险。
他停下脚步,露出笑。
霎时间柳妒花惭。
“观亭,过来罢。”
孟观亭住上了山,却不肯喊柳青戈“师父”。
他叫人“先生”。
少年性子冷硬,选择了凡尘中的称呼,那就是尘心未泯,不肯收心做世外隐士,这山上便难容下他。
拜师那日,孟观亭跪在柳青戈身前,那人玉色的指尖隐约在青色的袖中,正好蜷在他眼前。
“先生......”长身挺立的男子在口中掂念着这两个字,面上温润不变,“我不教剑,这称呼也对。你若喜欢,那就这么叫。”
山中哗然。
这徒弟,未免被惯得太任性了些。
不管旁人怎么想,孟观亭都变成了柳青戈的弟子。
他逐渐发现,柳青戈是这山间唯一对他好的人。
其他人都当他是凡尘中长大的野子,与这充满仙气的青山格格不入,便都处处针对。
孟观亭不在乎,他的确乖张又阴戾,那薄唇勾抿一笑,露的便是仿佛邪祟般的魅惑与不羁。这山中素衣铁剑的人起初都爱欺负他,扔他去做粗累的活计,他都忍了,便有人挑衅得更甚。
可这下便知是欺负错了人。
孟观亭向来一身黑衣,在满山的青翠前显得更加阴狠,手中利剑逼得那人疾步后退,跌倒进湍急的溪中。他一脚踏在石上,剑一横便拦住了要来相救的师兄弟们,只留那人在水中挣扎。
在呼救声就要被水吞没时,孟观亭笑出声,纵身将人拉上来,如兄弟般勾着那人的肩膀,出言抚慰了一番。
手中刃就抵在那人脖颈边,偏生眉梢眼角还带着颜色极出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