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父王一生英勇,岂会就这般倒下。萧承睿仍是不敢相信,强忍了眼眶中的热泪。随从那厢还没有停,说出了最残酷的事实:“王上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只怕时日无多。四殿下请示三殿下,眼下该如何做出决定,还请三殿下速断。”萧承睿不多时便已压下了本就不多的悲伤担忧,迅速做出决定:“备马,即刻返程,返回盛州。”“是。”
芸琪一颗一颗系好萧承睿外衣上的扣子,温声抚慰萧承睿不稳的心绪:“殿下,怎么这么着急,就要回去啊。”又端起佩剑捧至萧承睿面前。萧承睿伸手拿过佩剑:“父王病重,恐生变故,需要我回去处理。芸琪,你多年未归,就不必着急跟着我回去了,可以带着承煦在此多留一段时日。”
这便又是那个平日里心机深沉的萧承睿了:留下芸琪,拖住承煦,顺道先瞒住雍临王,以免影响结盟事宜。芸琪领会了萧承睿的意思,好言尝试劝慰:“那殿下一定要万事小心啊。”无条件的支持和陪伴,只有芸琪才会给萧承睿。萧承睿晃了晃神,忆起多年前疼爱自己的母妃,拍拍芸琪的肩膀,手持佩剑大步走出去。
芸琪亦跟着走上前两步,似要追随萧承睿的步子。芸琪何尝不想时时陪伴殿下身侧呢,只是殿下有自己的安排和考虑,自己留在这里才是对殿下最有利的。芸琪愿做一朵解语花,一位贤内助。
这些日子,姐姐一直在房间里,神思不属,不肯出来见人,这可如何是好。茗玉心中暗道,不免嘀咕出声。姐姐有了自己的心事,可当年琪姐姐也是这样,不过才见了齐王殿下一面而已,竟念念不忘。这倒让茗玉回想起承煦扮作马夫,自己撩开门帘那惊鸿一瞥:阳光洒在承煦的侧脸上,少年的五官挺拔俊秀。茗玉不好意思,暗自垂下了头,笑自己少女怀春,情窦初开。
思君念君见君至,承煦的话音搅扰了茗玉的怀恋:“临岸观水,雅兴不小啊。”茗玉被打断,如同一只踩到尾巴炸了毛的猫:“你,躲在别人背后,算什么正人君子。”只有陷在情网中的女子,才会讲出这般嗔怪的话吧。
茗玉复又温和下来,轻声细语:“你来干什么。”安得双翅翰,飞去东南陲,矢心菖蒲花,白首以为期。承煦也羞涩起来,微垂下头:“不过是想起了几句酸诗罢了。”茗玉很想知道承煦心念的是什么诗句,却又不好问:“你不在宫里和大盛的人在一起,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这大盛的人,指的当然不是琪姐姐,只能是茗玉的姐夫,齐王萧承睿了。
承煦理回思绪,认真讲述:“我出宫,走一走,看到一宫中人行踪鬼祟,跟到这儿就不见了。”是哨声!承煦和茗玉同时警觉,抬头看向空中,果然见一苍鹰盘旋,似要落下。承煦不及多想,一把拉住茗玉的手腕:“走。”哎?茗玉一时反应不过来,还纳闷承煦这是要干什么。
承煦扯过茗玉蹲在草丛后面,瞧着细作取下信件又放走了苍鹰。茗玉明白了事情的缘由:“是奸细。”承煦不敢惊了细作,扭过头轻声在茗玉耳边吹气:“你我前后去包抄他。”茗玉刚要转头回答,一不小心碰上承煦的嘴唇。一阵暖流划过二人心尖,是心动的感觉。好软,好甜啊,承煦回味茗玉的味道。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映在二人的脸上,此时瞧过去,对方好看的仿佛镀上了一层光。
茗玉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瞄一瞄承煦,却快速移开了视线,垂下脑袋忍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承煦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要事得办,收敛了笑容仔细观察那细作。承煦腾身快跑几步堵住细作的去路:“大梁和大盛喜爱用信鸽传递消息,只有西齐和雍临擅长训练苍鹰,你是西齐人。”
不好,身份被识破,走为上策。茗玉从后面赶来,一脚踹在细作心口:“只有你们这些西齐小人才会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糟了,怎么刚才没发现,又来了一人。细作飞奔欲离开,承茗二人迅速反应,追上前去。承煦一个空翻截住细作去路,又把细作摔倒在地。
细作见势不好,抽出空余的一只手,用哨声吸引苍鹰援助。苍鹰冲承煦的方向俯冲过来,这种苍鹰攻势极猛,一旦被伤轻易恢复不了。茗玉心中焦急,扑上前去推开承煦,两人倾倒在地。苍鹰是躲过了,可那细作却趁机站了起来,茗玉一向对西齐观感极差:“站住。”哪料到细作还有暗器银针,一抽,银针冲向茗玉破空划去。
承煦也发了慌,绝不愿让茗玉受一丝一毫的委屈,自己冲上去揽住茗玉,银针则扎在了承煦脖子上。细作一心逃离,迅速扭转头去跑远。承煦不肯无功而返放走细作,抬脚就要追。茗玉拦住他:“承煦,你身上有针。”
茗玉揪住那针飞快拔下,又迅速打量一眼针头。承煦安慰她:“我没事。那人是西齐奸细,不能放他走。”又一股脑儿地要向前冲。茗玉更关心承煦伤势,生拽他袖子阻拦:“你都受伤了,还追什么奸细啊,让我看看。”茗玉扒开承煦衣领,忧思焦煎:“这针有没有毒啊。”盖因那时两国交战,西齐人最爱使用毒,不久之前承茗初见便是因为盛州王萧尚远所中西齐的毒箭。
承煦不好意思,微退了退:“男女授受不亲。我没事。”茗玉不满,教训承煦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婆婆妈妈的。”因为是你,从来都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复又放开承煦衣领:“还好是鲜红的血,这针没有毒,给你上点药就好了。”
承煦歪头:“谢谢啊。”“谢我干嘛,是你救了我,应该我谢你才对。”谁救了谁,又该是谁谢谁,命盘里早就纠缠作一团,理不清了。茗玉抬手用袖口擦擦承煦额间细汗,承煦看看茗玉的袖口,又看看茗玉,好一张芙蓉面。
茗玉察觉了自己的出格举止,忙转移话题:“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牵马。”“好。”承煦这个好字几乎是用气吹出来的那样轻,生怕惊到了佳人一般。
☆、盛王托孤
盛州王一身纯白的寝衣,孤独静默地立在大殿正中央,光线把他的背影拉的很长很长。沐王妃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王上,您应该好好歇息。”王上转身,嘴角挂着残余的鲜血,衣服上的点点血迹更是明显。沐王妃吓得心头一颤:“血,王上。”王上再也支撑不住,忽的摔倒在地。
沐王妃拾起带血的帕子:“王上,王上您这是怎么了,让敏公公传太医。”皱眉的王妃侍女素秋连连应下:“是。”
“王上。”是沐王妃关切的声音。王上扶着沐王妃的手想要借力撑起来:“这一世的征战,我真没想到,现如今我连站起来都这么难。”沐王妃搀扶王上起身,慌乱地说不出什么其他的话语,只一遍遍呼唤:“王上。”
沐王妃不敢相信眼前陪伴了二十多年的英雄成了如今衰败的境况:“王上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吗,为什么越来越严重了。”王上也多么希望自己没有病,可以陪伴心爱的女人守护疼爱的儿子长成大英雄,可叹事与愿违:“没用,今天怕是过不去。”
“不会的。”王上,您不是说过吗,要与我白头到老的吗,您不会食言的,不会的,对不对。“来。”沐王妃用力搀扶王上坐到床边,王上步履蹒跚,吃力握紧沐王妃温暖的手。
王上眷恋沐王妃此刻的温存,似要把这一幕记在心间,带到地底下去:“爱妃,我刚才站在那儿,我想了很多,是关于我们大盛的未来。”沐王妃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用王上最关心的国祚和妻儿鼓励道:“大盛的未来,靠王上。臣妾和两个孩子的未来,也全系在王上一人身上啊。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全身心的依恋让王上一时恍惚,仿佛许多年前那个青葱少女也是用这般崇拜纯净的目光盼望自己的。可惜终究是自己留不住啊,爱妃,你一定要坚强起来。
“咳咳。”沐王妃慌乱地拍抚王上的后背,又唤了一声:“王上。王上。素秋,素秋呢?”素秋急急跑上前:“娘娘。”沐王妃的嗓子似要嘶吼破了:“太医为何还不来?”素秋手忙脚乱,还得安抚主子的情绪:“娘娘放心,敏公公已经去请了。”敏公公和素秋分别是王上和沐王妃身边最得力的侍从,这时候就显现出他们的重要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