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礼抬起头:“你母妃她,”承礼又看看承轩,仍是皱眉低头,“她只是让我们好好地照顾你们两个。”承轩不甘心:“没有再说什么别的话了?”承煦和他一唱一和:“想来母妃也知道有几位王兄在,我和承轩肯定不会受什么委屈,母妃走的也比较安心。”承礼微微点头,这样也好,这样想也好,总比带着怨愤毁了自己强。
“对了二哥,”承煦正色道:“如今父王薨逝,王位尚且空悬,我听闻这几日大家都推崇三哥继任新君之位。”承礼道:“确有此事。这些都是诸王将士还有那些贵胄贤臣商定出来的结果。”承轩耐不住问道:“父王临终前没有留下什么遗诏或者口谕?”又不想承礼误会自己有不满之心,自圆其说:“我的意思,我以为三哥登基也是父王的意思。”
承礼不知是为王上还是沐王妃哀伤:“父王去得急,的确没有留下什么遗诏。”承煦不肯罢休:“我还以为,二哥最为年长,理应担当此重任。但为何最终是三王兄。”新君已定,再说这样敏感的话可是要惹祸上身的,承礼回答得滴水不漏:“九弟,你休得胡言。我年纪大了,论功勋怎么能比得上你三哥呢。新君继位,乃是国之大计,我难担此重任。大家举贤任之,论功勋,论才智,又有谁能比得上你三哥呢。”
承礼坐回凳子上,语含劝告:“承煦承轩,这都是为了大盛的将来啊。”承轩转头看向承煦,承煦再吸一口气拱手答谢:“承煦和承轩明白二哥所言,我们兄弟两个就先告辞了,谢安了。”承礼啊承礼,你就这么胆小如鼠,去欺瞒两个一向敬重你的小弟吗,你真是,真是,唉。
承轩向承煦诉说自己的疑惑:“二哥向来最是心软的人,这次试探了半天却一点口风都没透。”承煦下定了决心,要再给三哥一个机会,也给自己多年来的亲近一个机会:“我去找三哥,”承轩惊讶地看向承煦,“我要亲耳听听他说什么。”
来到三殿下府,芸琪也是托脑袋一副沉思状。承煦承轩尽管心中许多疑惑,礼数却是不缺:“三嫂。”芸琪抬头:“承煦,承轩,快坐吧。”歌儿有眼色地搬上一个小几,承煦坐在芸琪对面,承轩坐在小几上。芸琪待他们坐定才道:“这几日折腾,你们都憔悴了不少,真是苦了你们两个了。”
“三哥在哪里,”承煦压抑自己的哭腔,“我有好多的问题都想问他。”芸琪徐徐道:“你三哥他现在在军营中,现在这各营当中都有些动荡,所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芸琪跟他们作出掏心置腹的样子好取信他们:“你们也听说了吧,你们三哥受大家的推戴,不得已,要接受王位了。”这些不用萧承睿吩咐,芸琪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承煦交流。不得已,对,就是不得已。
承煦见三嫂直奔主题,说出了自己想问的,倒是省了不少寒暄的功夫:“我听说了。”芸琪耐心解释:“所以现在,你三哥有很多朝上的事情要处理。如果你们有什么难受的,不妨跟三嫂说说。”承煦念及芸琪多年来的照顾,还是决定直说:“三嫂,你一向待我们犹如亲弟弟,所以有话我也不想瞒你。我心里就觉得委屈、难受。”
芸琪郑重道:“三嫂就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想想这么多年来三嫂待你们如何。”承煦也都清楚:“三嫂一向待我们亲如母亲。”“那好,”芸琪计谋得逞,揽袖起身,承煦承轩也不敢再坐:“你们三哥无论如何都绝不会有害你们之心。我说的,你们相不相信。”芸琪的洞察力真的很强,猜出了承煦言外之意,并迅速做出最合理的应对,真是大盛王妃的绝佳人选啊。“信。”当着三嫂的面,三嫂都这么说了,承煦还能再问些什么呢,“三嫂说的话我当然相信。”也不知少年承煦是用了多大的气力,才压下自己心中想要质问的冲动。
承煦能忍,承轩可忍不了。出了三殿下府,承轩腾上马飞奔起来,承煦怎么叫也叫不住。哥哥知道承轩心里痛,可哥哥还没有能力,哥哥只能让你忍。“承轩,”承煦见承轩的马带上了怒气飞奔,似乎渐渐不受控制,场面极其凶险。承轩不服:“哥,你真的相信三嫂说的话?”“不信又如何,”面对最亲爱的弟弟,承煦总还是要好生告诫的,“我们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再说了,三嫂敦厚善良,总不至于骗我们吧。”
承轩拼命压制着自己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如果三哥真的当了王上,他就是逼死母妃的人。”承煦又抱有一丝侥幸:“可我总不相信三哥会这样对待我们。或许三哥登上王位,就是众人推举的呢。”承轩才不信,恨不得打醒自己这个善良的哥哥,冷笑一声:“我们大盛这些王兄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尤其是五王兄和八王兄,那些手握神啸营的人他们真会那么求贤若渴的让三王兄登上王位啊。还不是看在三王兄和四王兄手握重营的份上,他们只能顺从罢了。”
承轩愤恨道:“说到底整件事我看就是三王兄他们自己在做主。他们三个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四王兄和五王兄对三王兄一向是马首是瞻。”承煦还是保持自己冷静分析的头脑,不愿被仇恨冲淡了理智。如果现在就被烧昏了头,报错了仇,或是把自己搭了进去,如何对得起母妃的一番牺牲:“有嫌疑并不代表一定就是三哥。”承轩忧心承煦会心软,非要逼着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可那就是他呢。”
承煦知道弟弟要想听到怎样的承诺,亦说出了自己压抑多时的真心话:“如果真的是他,那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也只能忍。”“忍?”承轩最做不到的就是隐忍了:“那要忍到什么时候啊哥。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咱们手上有两营兵马,他们要是不帮我们讨回公道,我们就自己打,我们就自己为母妃报仇。”
承煦厉声道:“军务政务我们现在都还不熟悉,身边连个亲信都没有。将士们加入神啸营,为的是保家卫国,不是作我们个人报私怨的工具。他们只能战死在对敌国的战场上,不能死在同胞的手下。”
又道:“茗玉说得对,如果我们轻举妄动的话,非但我们两个营的兵马保不住,恐怕连我们自己都要大祸临头。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查清楚所有事情的真相,强壮自己的队伍和力量,等待机会。”“哥。”承轩犹自不肯罢休,承煦承诺道:“相信我,承轩,你放心,这件事情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鬼面使者开路,承煦承轩拉灵柩车上的绳子,众人怀揣沉痛的心情走着。萧承睿从远处走来,承轩得了承煦的警告,不敢再针锋相对,只询问道:“是三哥,该怎么办。”承礼迎上萧承睿:“承睿,如今你已是快要继位的新君了,按照规矩,是不能扶灵的。”萧承睿对上承煦略含怒气和质疑的目光,硬着头皮道:“今日是母妃入陵之日,我理应前来相送。”承礼点点头,比了个请的手势;萧承睿接过侍从递来的绳子,与承煦兄弟一同扶灵;承煦心中动摇了。
扶灵之后,萧承睿带承煦走到河边,装作推心置腹道:“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万般的疑惑和不服。”承煦低下眉眼,“父王生前对你是宠爱有加,你呢又聪明上进,原本这个王位父王或许是属意你的。”承煦利剑一样的双眼似能看穿萧承睿心中所想,撇远了目光:“臣弟不敢。臣弟年纪太轻,又不懂得军务和国事,怎能担此重任。父王定不会有此心意。”可父王他还真的就是这么做的!
说是不敢,可心中到底是有了芥蒂:“本来这个王位,我也从未想过。但是父王薨逝,众兄弟和众朝臣又一再推举,国也不可一日无主。既然我推脱不得,便只能惶恐不已,硬着头皮接下这副重担。”承煦头都不动,只一味打着官腔:“三哥众望所归,又怎么会惶恐。”承煦,你是真的不明白哥哥如今的处境啊,群狼环伺,怎么会不惶恐呢:“大梁灭我之心不死,西齐又虎视眈眈,雍临与我不过是一纸盟约,我大盛国是外患重重。”
攘外必先安内:“众人看王位,是杀伐征战的全力,可对于三哥而言,却是一副千斤重担。原本还指望你能替我分担一二,可是如今你我兄弟之间也隔着这份仇怨,叫我如何不惶恐啊。”承煦被说得有些心疼萧承睿,又有杀母的疑惑,只生硬道:“我没有。”
萧承睿又举了一个例子告诫承煦,笃定了承煦不忍心毁了父王留下的基业:“还记得先祖是如何中了大西人的埋伏吗,就是因为先祖与先十二王兄弟阋墙引发内乱。我绝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我兄弟之间。若你对三哥如何登上这个王位心存疑虑,大可以提出罢黜了我;若你怀疑我与你母妃的死有关,今日你也可以一刀杀了我。”
萧承睿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刀锋冲向自己,刀柄递给承煦。三哥,三哥,你为何每每在我想要恨你的时候,说出一些让我犹豫让我心软的话呢,三哥,三哥,你为何不敢正面回答我,到底是不是你啊。不,不行,现在还不行,周围都是三哥的营卫,承煦跪下双手抱拳:“三哥言重,承煦绝不敢这么想。若是别人,我心中有疑惑,但是三哥你,承煦绝没有其他的想法。”
“好。”萧承睿一甩手,匕首掉进河里,双手托住承煦扶起他:“既然你认三哥做这个王上,那么我希望我们兄弟之间心里不要有任何的嫌隙,而不只是口头上的应许。”萧承睿话中有话:“我绝不希望我们带着这份芥蒂走下去。”承煦诚恳应下:“明白。”“好。”萧承睿拍拍承煦双肩,又加了一把火:“不瞒你说,再怎么众望所归,这个王位终究不是父王下诏传给我的,总有人会有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