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琪本是悠哉悠哉倒着茶,总觉有事发生,心神不宁。“王上到。”芸琪只见萧承睿颇为沉重地走进来,“王上,您跟汉王谈过了。”萧承睿知道芸琪看着承煦承轩长大,待他们亲厚,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芸琪一下子就明白了:“是真的,汉王他真的是故意的。”王上挥手,歌儿会意退下:“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二人先后坐下,“怎么了。”芸琪怎么欲言又止的,什么时候跟我还不能有话直说了。
“王上,我总觉得,你哪里变了,可我也说不上来。”登基为王,身处高位,人又岂能不变呢,萧承睿叹了口气:“芸琪,你以为我这王上好当吗。”王上扶案起身,芸琪亦跟随,“我自小起便誓与青天比高,与天下英雄一争短长。所以王位对我而言,不只是一张宝座,一份虚荣,而是一个可以实现抱负的机会,一个可以胸怀天下的起点。”芸琪仰头看着萧承睿,“为了赌志气,我就必须得赌心思,就必须得用权,用谋,用略,无所不用其极。”有时候为了天下人,为了社稷宗庙,有些人注定会被舍弃掉,注定会被辜负。
这固然是对有些人狠心,却是对天下人的仁慈,值得。不过芸琪也有私心,私心里盼望自己不会是被王上舍弃的人。萧承睿转向芸琪,“今后,若是我真的变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萧承睿握住芸琪的手,心都软了下来:“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毫无顾忌地说出这些心底话。芸琪,无论我今后怎么变,对你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你肯信任我,愿意体谅我吗?”萧承睿略带哽咽,明知芸琪是体贴自己的,还是有所恐慌,有所害怕。“我当然会信任你,体谅你。你是我的夫君,是我在这世上最亲最爱的人。”芸琪轻轻把头靠在萧承睿怀里,萧承睿揽住她,温柔地拍抚。
茗玉低头,迈着小碎步行走王宫中,见得凌蓁儿过来急急拉过她到一个偏僻角落,“蓁儿,怎么样,托人送药进去了吗。”“送是送了,可豫王殿下整日饭菜不食,说是宁死也要为燕王殿下喊冤,”这个承轩,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眼见这病情是越来越严重了,怕是不能再拖了。”茗玉今早从琪姐姐处听说,萧承耀今日在殿上参了承轩一本,说承轩抛下前线战士不理,擅离职守临阵逃脱,要治承轩死罪。萧承耀还拉拢了众多亲贵,搬出了军法,承轩怕是真的等不及了。那就,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茗玉在王宫里到处打听琪姐姐的所在,终于找到为平复心情修剪花枝的芸琪。为了加重此次相求的份量,茗玉毫不犹豫,扑通一声跪下,“琪姐姐。”两年来,芸琪还从未见过行这般大礼的茗玉,暗道茗玉所求必是不简单,“茗玉,怎么了,快起来。”茗玉顺势起身,“琪姐姐,我”茗玉这是有了难言之隐了,转身吩咐下人:“都先下去吧。”“琪姐姐,我求求你救救承轩吧。承煦他已经出事了,我们就算看在殉葬的沐王妃份上,为承轩做一点事情。”
“我何尝不想救承轩,我不是没有劝过王上,可是这事涉及朝廷有关战事,王上怎么会轻易徇私。”若是承煦有朝一日回来,知道承轩的事情如何接受的了,“难道王上真的要治他死罪吗。”“不是王上要他死,是他作为亲王做了最坏的表率,若是不拿他开刀,怕是难以让朝中将士心服。”“可是承轩纵然有错,也是因为承煦的事,情有可原哪,就不可以从轻发落吗。”“承煦的事尚无证据,可是承轩犯下的军规是实实在在地落在了大家的眼里啊。”“事到如今,就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吗。”
万事皆有路可走,怎么会真的没有路呢。只是这条路对茗玉而言太不公平,茗玉心有所属,此路有等于无啊。芸琪徘徊许久,还是不想自己做这个坏人:“其实也不是毫无办法,除非…”茗玉迫不及待追问:“除非什么?”芸琪怜悯地瞧了茗玉一眼,“除非,王上纳娶,大赦宗室,承轩才有可能免于一死。”“纳娶。”茗玉心如死灰,这不是无论如何,都要对不住承煦的,自己和承轩,难道当真就要让承煦失去一个吗。
若能让茗玉答应了嫁给王上,也是一桩对雍临对盛州皆大欢喜的好事,芸琪了解茗玉舍己为人的良善性子,下了一记强心针:“如今老四老五拉着朝中重臣,把王上拉得下不来台,又没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怕是救不了承轩。”芸琪转身定定瞧着茗玉神色:“若真的想救他,怕只有这个法子值得一试了。”“好,我嫁。”天知道茗玉是用了多大了气力才说服自己违背心意与诺言,好似那颗心已经被千刀万剐,不再属于自己了。“只要能够保住承轩,我愿意嫁给王上。”
“茗玉,为了救承轩,你竟甘愿违拗自己的心意。别人未必知道,可姐姐清楚,你向来脾气倔,决定的事情难以改变。”“琪姐姐,我,”“茗玉,你老实告诉姐姐,你同承煦这些年一起长大,可有生出其他的感情?”若不然,何以茗玉答应得这么痛快。“琪姐姐,我没…”“茗玉,你可知道,承煦只是在战场上受重伤,尚且没有找到他,承煦可是还有生还的可能。”茗玉知道,茗玉都知道啊,可茗玉宁愿他悲痛一时,也不愿他永远失去臂膀啊,“琪姐姐,我等的起,可承轩等不起。”“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见瞒不住,茗玉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你真是糊涂,姐姐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婚事变成了一桩交易呢。你真是胆大包天,竟还盘算着欺瞒王上!”“琪姐姐,我知道我这般做对不住王上,可王上还有姐姐,承煦他只有我了。”“你如今若是答应了,可就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承轩是承煦唯一的弟弟,我必须救他。”芸琪不愿让茗玉的欺瞒伤害到王上,又拉起茗玉的手殷殷嘱咐,“其实要让姐姐说,王上他性情仁厚,亦为人中豪杰。往后你只要顺着他体谅他些,他定不会苛待你,你也一定会幸福的。”王上若真的仁厚,沐王妃何以殉葬,承煦何以失去王位。在茗玉看来,这只是琪姐姐心系王上,为他粉饰之言罢了。
与承煦生离,那里还有幸福可言呢,从今而后,只愿月神娘娘庇佑承煦些,不要让他再失去至亲至爱。“也没办法嫁给心上人了,反正嫁给谁都一样,只要能够救承轩,一切就都值了。”
☆、将军归来
婉婉藤倒垂,萧承睿携手芸琪漫步小桥回廊间,“今日怎么有兴致出来赏花。”“自然是有喜事要告诉王上了。”萧承睿停步,转向芸琪:“难道…”事情办成了?芸琪恰巧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正是。”萧承睿轻笑一声:“太好了,她怎么说的。”王上是满意这个结果的,接下来就好办了,芸琪斟酌着措辞:“茗玉说,她素来敬仰王上的气概,自然是非常喜欢的。”这却是芸琪的心声了。
“真是太好了,没想到此事会这么顺利。”芸琪话锋一转:“可是这办喜事原本是该高高兴兴的,但是…”“怎么了?”“可是在这关头,两个弟弟一个战死,一个还在狱中一病不起,我这心里啊总是不安。”只是这样,倒是不难解决,给承轩治治病便是了。“听说王上今日上朝,还收了好几个参承轩死罪的奏疏,”芸琪身子前倾,“你打算如何处置啊。”“我也正为此事烦心呢。不杀,没有先例,杀,我又心中不忍。”
机会来了,“王上,臣妾倒是有一法子。”“哦,芸琪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芸琪挽上萧承睿手臂,“王上,你纳惠妃妹妹的时候赦免了宗室有罪之人,如今纳茗玉,也可效仿此例啊。”听起来似乎可行,萧承睿思量片刻:“不错,芸琪,这次有劳你费心了。”“王上说什么呢,臣妾也是不忍心王上忧心,才出此下策罢了。”
星稀天远,茗玉手上摩挲绣给承煦的荷包。承煦,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回来的,如今你我无缘,只盼月神娘娘能补偿你一世长安。王上走近频繁抬头望天的茗玉,“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王上的声音在只有间或蝉鸣的夜晚格外显得突兀,惊醒了念心事的茗玉,茗玉猛然抬头,“王上?茗玉见过王上。”礼不可废,茗玉恪守礼节向王上行礼,即使早就存了疑问,怀疑王上是害死沐王妃的凶手。
王上解下身上的披风,“夜里凉,来,披上点。”茗玉下意识抗拒,不由自主地退后一小步,惹来王上调侃:“都要嫁了,跟我还这么客气啊。”茗玉低头,不敢对上王上锐利能洞悉一切的眼神,强行定住自己的身子任由王上摆布。王上动作温柔,欲要为茗玉整理领子,茗玉再也控制不住,落荒而逃般背转过身子,徒留王上的双手在空中尴尬。
王上也不气馁,再接再厉主动与茗玉拉近关系:“竟不知你还有羞怯的一面。”茗玉深呼吸一次,王上伸出手欲要抚摸上茗玉光洁的脸庞,到一半又犹豫着收回了手。“实不相瞒,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啊,我便想让你成为我的女人。”王上,您当真是这样想的吗,茗玉不信,您分明是只想茗玉死心塌地地为您着想,才编出这么一套好听的话来欺哄茗玉。茗玉的脸冷了下来,“殊不知,你和我竟是一样的心思,害我白担心了这些时日。”
“茗玉,你可有中意的宫殿。”“回王上,茗玉住惯了东明院,自然还想住在那里。”“这怎么成,你如今身份不同,住处也要动一动的。”“那,那茗玉想要东明院里最好的屋子。”茗玉不敢明说要住承煦住过的屋子,只隐晦地提“最好的屋子”。“你是说承煦原来的院子,也好,那里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