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为承煦擦拭嘴角流下来的药汁,“王上,臣弟打了败仗,对不住了。”“不说这个,胜败乃兵家常事,再说了,这次又不是你的过失。”王上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为何…这次不是王上授意的,难道是王上的把柄还落在萧承耀手里。承煦面色苍白,脑筋仍飞速盘算,分析以后的路。王上又喂进了一口参汤,“九弟啊,王上今晚正要迎娶侧妃,”千万不要说出口啊,承轩愁眉不展,“可是听说你回来了,他就把什么都放下了。急急忙忙地找到我,就一起过来看你了。王上对你的关爱之心,你应该明白吧。”
二王兄话中有话,承煦逼自己红了眼眶,强撑了起身欲道谢:“王上。”王上心满意足,又按回承煦准备谢恩的身子,“哎,别动别动。”“臣弟多谢王上恩典。”承煦呛咳了几声,“你现在不宜多说话,尽量好好静养。”“王上,咱们还是先回吧,让九弟安安静静地养伤。九弟啊,你好好地调养,哥哥们都盼着你早点康复呢。”“等你康复了,我们哥几个好好地喝上几杯。”王上随手扔下手帕起身,“承轩,我让吴御医专程留下来照顾承煦,有什么需求随时找人通禀我。”承轩重重点头,“是。”“王上,走吧。”王上抽身离去不带丝毫犹豫,萧承礼大步追上,后头承轩的声音传来,“恭送王上。”
芸琪终于想出了能劝动茗玉的法子,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才开口,“这件事情有这么简单吗,是你们咬着牙豁出去就能解决的吗。”芸琪头上的步摇剧烈晃动,“你别忘了,你是为了救承轩要嫁给王上的,你这么做想过承轩的下场吗。”茗玉垂下眼,沉默不语,“还有,这一条绳上拴着多少人的性命,你想过没有啊。”没有路了,没有办法了,没有可能了…茗玉头脑中念头盘旋,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好,我就给你提个醒,当年乔惠妃的娘家茂洲,就是因为悔婚激得先王一怒出兵,下场是什么,灭国之祸啊。”茗玉抬头。
“若此时王上对雍临起兵,我们雍临会是大盛的对手吗,你忍心看着你的族人和亲人因为你而丧命吗,你忍心看着你的家乡因为你而沾满鲜血吗。”不,不,克用哥哥,克用哥哥刚得了小侄儿,我不忍心也万万舍不得家乡。可比起家乡来,扪心自问,我难道就舍得下承煦吗。“琪姐姐,你一定是在吓唬茗玉对不对,雍临有姐姐在,王上怎么舍得毁了姐姐的家乡呢。”“那你就能保证,王上一定舍不得;你这是决意,要让整个雍临和爷爷为了你的爱情殉葬了?”这个罪名太大,茗玉一时哑口无言。
“还有,这预言中说你是会母仪天下的,若你现在跟承煦去了,王上会放过他吗。承煦的母妃在临死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他们两个,特意交代了王上和亲王一定要善待他们。现在承煦好容易死里逃生,偏又跟你去殉情去了,沐王妃是不会原谅他,更不会原谅你的。”沐王妃,那个只见了寥寥几面便待茗玉如亲生女儿般的温柔女子,茗玉不忍心辜负她的期望。可是这样,便注定要舍弃承煦,舍弃我们的海誓山盟了吗,茗玉天人交战,险些站不稳,被芸琪扶住,“茗玉,茗玉。”是不是对茗玉说的话太重了,不过这也是为了王上好,为了雍临好,为了茗玉好。
芸琪搀扶茗玉一步步坐到小几上,“茗玉,在你说你愿意嫁给王上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事是没有后悔药吃的。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啊。这阴差阳错,或许都是老天的意思,你跟承煦是没有这个缘分啊。”不可能,不应该是这样的,月神娘娘的姻缘签上明明写了的,我同承煦“金风玉露一相逢”,那就是至少有一次机会的啊。茗玉失神,空洞的眼神呆呆望着前方,“现在,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也可以出门去找承煦,去寻你自己的幸福。可是这么多人的吉凶祸福,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啊。”
看似给了茗玉选择,其实是最没有选择的选择。茗玉连承轩都看得比自己重要,遑论承煦呢。承煦说得对,若是要做成一件事,就要对自己狠一点。我不会再去找承煦了,他要好好活着。“这人生在世总要有所取舍,你可想清楚了。”承煦,承煦,在梦里我念了你千千万万遍,到底是要和你生离了。阿娘舍了我们,才能和阿爹相聚;琪姐姐远走他乡,才和王上恩爱如一;沐王妃舍了自己,才保全下承煦他们。
承煦在榻上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承轩红红的眼眶:“承轩,你哭什么呢。”承轩吸了吸鼻子,擦擦眼泪,“我不是好好的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西齐贼子,害了父王不算,竟还里应外合算计我,“等哥伤好了,我会去雪耻,一定要和西齐拼个你死我活。”承轩点点头应下,承煦转头瞧见变了的屋子摆设,“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儿。”“我现在搬到二王兄的偏院了,自然就把你接来了。”“那你怎么不住宫里呢。”这事现在不能告诉哥,虽说纸包不住火,可拖得一时是一时,哥伤势刚好,不能激动。“这事说来话长,哥你就先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慢慢告诉你。”
承轩什么时候嘴里藏得住话了,“承轩,你现在去通知茗玉,她肯定特别着急。”这时候去通知那个狠心的女人,我还要不要命了,为了让那个女人安心,不值得。承轩再一开口,声音都变了调:“哥,你先好好的养身体,先不着急。”茗玉肯定早就担心死了,再不去,出点事情可怎么好,“你快点去,哥不放心。”承轩小心想好了措辞搪塞道:“你看,王上今日不是要纳侧妃吗,我想茗玉姐姐她肯定不方便出宫。等你把伤养好了,你们再见着了,她也就不担心了对吧。”
茗玉,茗玉,你可知沙场上刀剑无眼,我是凭着对你的挂念才杀出了一条血路,你可一定要好好地等着我,等我…迎你回家。茗玉一点一点把手靠近脸,试探着擦去脸上的泪珠,仿佛不能和承煦在一起,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芸琪想要去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这时候无论怎么样都没有用了,路是自己选的,就算哭着跪着她也得自己走完。时辰差不多了,再拖下去王上该知道了,芸琪转身,快步走出了屋子。
这个妹妹,真是不让人省心:“怎么样了。”芸琪没有回答,向屋内深深瞧了一眼,越过克用离去。茗玉,我替雍临谢谢你,克用郑重作揖。茗玉摸索着取下纹了青翟的朝冠,拿不稳的酒壶中流淌出泪水。酒水和眼泪一股脑儿划入喉咙,清凉苦涩,借酒消愁愁更愁,一杯杯地倒,一杯杯地灌。
承煦睡在榻上,睡得并不深。苏玉盈披上浅蓝系带的披风罩住头,难得温柔执起手帕为承煦擦汗。承煦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瞧见一个不真实的影子,“茗玉。”这一声呼唤缱绻柔情,承煦握上那只手。眼睛慢慢睁大,承煦看清了眼前的人,手上一松,头也倒了下去。茗玉抓起酒壶又一次倒,晃了晃,还是倒不出来。怎么就没了呢,茗玉又把视线转向了另一个酒壶,还要去喝。喝醉了,就不用清醒地注视自己与王上行大礼了,茗玉如是自欺欺人着。茗玉喝着喝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就笑了,“怎么办,我不能去见他,也不能悔婚,更不能逃跑,连同死都不可以。”小的时候我总跟姐姐说,我不信命,我一定要跟这命争一争。现在我才发现,有些事情逃不掉,也争不过。
“承煦,你好些了吗。”承煦不想打起精神,懒懒道:“我还好,谢谢你的关心。”苏玉盈急着表心意邀功,“我一听说你回来了,什么也没有想,急急忙忙地就溜过来了,这会儿心跳的还厉害。”“我没事,你快回去吧。”“我不回去,你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我想多陪你一会儿。”“我真的没事,你快回去吧。”“你为何要赶我走呢,你刚才不是还拉着我的手吗。”明知故问,“我还以为…”“你还以为是贺兰茗玉,结果是我苏玉盈,对吧。”
“在你心里,贺兰茗玉才是正主,我永远都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对吗。”玉盈郡主,不要在这时候逼问我了,你明明是知道答案的,我不想伤害你,此时也没有什么力气回答了。“苏玉盈,我真的很累。今天是王上迎娶侧妃,宫里一定很热闹,你赶紧去玩吧,让我静一静。”“原来你还不知道,他们没有告诉你吗。”“告诉我什么。”“今天晚上王上要娶的侧妃是谁。”“苏玉盈。”承轩推门进来,“你来这儿干什么,快走快走快走。”不由分说,承轩拽上苏玉盈胳膊就走。
苏玉盈挣扎开,“说了不让你进来,一群不中用的东西。”承轩接近苏玉盈耳语,“你快点出去啊,别在这儿打扰我哥。”“打扰,我看你不是怕我打扰他,是怕我把真相告诉他,唔。”承轩对苏玉盈此时的所作所为气恨不已,“你要我哥死啊。”承煦来了精神,挣扎着起了身,“承轩。”怎么还起来了,“哥,你快躺下,别动了伤口。”承煦眼睛大的吓人,“你说什么,什么真相。”
贺兰茗玉,你的死期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敢和我抢承煦哥哥,自不量力,“萧承煦,你心心念念的贺兰茗玉,从今天晚上起,你就要叫她王嫂了。”一道惊雷轰隆隆劈过,“你再说一次。”“我说,王上新娶的侧妃,就是贺兰茗玉。”惊雷滚滚,承煦抓紧了自己的膝盖,愣愣地转向承轩,不死心地求证,“她说的是真的吗。”承轩攀上承煦肩膀,眼皮狂跳不出声。“哥求求你,她说的是真的吗。”瞒,也瞒不住了,“是。”承轩的声音重重砸向承煦。
不可能,茗玉,我的茗玉,这不可能。承煦气急攻心,一口血吐了出来。承轩要去扶承煦,被承煦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甩开,冲进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夜幕。承煦身穿白色的寝衣如同自己的丧服,两兄弟一个跑一个追,雨刷刷地下,心点点地碎。承煦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只知道自己要去王宫。茗玉最怕雷声,这么响的雷,茗玉没有我在身边,该怎么办啊。
☆、得封丽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