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煦处,又一个太医被赶出门外。承轩按捺焦急尽量温和地询问,“怎么样了。”王太医是先王留下的旧臣,对先王忠心耿耿,分属承煦的狼啸营,医术更是精湛,“豫王殿下,燕王殿下伤势严重,再加上郁结气恼又染风寒,实在难医。这些都还罢了,更糟的是药也不吃,这根本就是一心在求死啊。豫王殿下,你还是劝一劝吧。”承煦头发蓬松耷拉着,脸也不洗,一口口往嘴里灌着最烈的酒,回忆最好的时光。承煦曾怀抱茗玉,郑重许诺,茗玉,等我有了功勋,我就能建府。然后我就能风风光光地迎娶你做我的王妃。茗玉依偎在承煦臂弯里,承煦你知道吗,这些我都不奢求,我只希望我们两个这一生能够平平安安,平平淡淡就好。
承煦心痛皱眉,哭得不能自已,像个失去庇护的孩子。承轩从门缝里看着这一切,无力帮上什么。茗玉双手交叠,低头沉思姐姐的告诫,就算是为了雍临和承煦,也不能让王上发现和承煦的过去。“王上驾到。”茗玉收拾心情,起身迎接,更是改了称呼,“臣妾见过王上。”王上顺势扶起茗玉,“无须多礼。”抚上茗玉肩膀,低头倾身细语,“原来你胆子这么小啊。看你今天被吓成那副样子,真叫人心疼。”“王上是大英雄,泰山崩于面前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臣妾怎么能跟王上比呢。”王上听了受用,“就你嘴甜。”
茗玉眼皮一下一下打战,“怎么,乏了?”茗玉抬头瞧瞧王上,又低下头,“嗯。”王上揽茗玉入怀,茗玉身子一紧,“茗玉,我约了尚书议事,今日不能在此陪你,”茗玉惊醒抽身,“王上,正事要紧,臣妾恭送王上。”王上拉起茗玉的手哄道,“不许怪我。”茗玉真心笑了,“不会。”“明日我便来陪你,嗯?”“嗯。”王上又看了眼茗玉,方坚定离去。茗玉听着王上的脚步声远去,做足了礼数福身,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应付过去了。
蓁儿急匆匆跑进来报信,不忘细心地关上门。“蓁儿。”“丽妃,燕王殿下回去以后不肯吃药治伤,还把自己关在屋里,连豫王殿下都不肯见。”比起承煦的安危,戒律体统又算得了什么呢,“蓁儿,马上备衣服,我要出宫一趟。”一身内侍装扮的茗玉小跑至承煦房门前,承轩快速对守门侍女吩咐,“你们俩都退下。”承轩把茗玉拉到一边,“茗玉姐姐,你快去看看我哥吧,他把御医气跑了好几个,连我都拿他没辙了。”
茗玉二话不说,上前拍打门板,“承煦你开门哪承煦,承煦,承煦,开门承煦。”好像是茗玉在唤我,是我醉了吗,醉了好,醉了好,醉了就能听见茗玉的声音了。“承煦,我真是生你的气,你把御医都赶跑了,是成心要我担忧吗。”茗玉已经是王上的侧妃了,怎么可能会来嗔怪我害她担心呢,果真是醉了。“承煦,我知道你一定听得见。你知道的,若是你不肯好好治伤,我是一定会随你而去的。”茗玉,你怎么这么傻,我何德何能值得你生死相随啊。承煦梦中惊醒,推开了房门,“什么药,也止不住我心里的痛。”
承煦冲进大雨里,茗玉追了上去,“无论心里有多痛,都应该先把伤治好,把病养好,然后。”“然后呢,空荡荡地活着,永远失去你的活着。”茗玉抚上承煦侧脸,“你瞧你,都消瘦了这么多。你没有失去我,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的。我的心与你同在,人生的路还长,我们总会等到机会的。”温热的触感打动了承煦冰冷的心,点燃了承煦希望的火焰,“茗玉,我知道,我们只能暂时隐忍。你放心,我一定会谨慎行事,若你愿意,我会积蓄力量救你出来。”茗玉回握住承煦的手,“我愿意。只是为了我们关心的人,在乎的人,我们只能稳扎稳打,千万不要冲动啊。”“你说的对,人生没有死路,我们总能走出一条活路来。我就不信,这就是我们的终点。”
☆、冰山熔融
王上把勺子递到茗玉嘴边,“来,张嘴。”茗玉无意识地咽下苦涩的药汁,“从前你可是赛马驰骋,巾帼不让须眉,怎么好端端的说病就病。”茗玉张张嘴,喉咙干涩地说不出话,“莫不是因为宫里太单调,把病给闷出来了。”王上擦拭茗玉额头的汗珠,一看便是照顾芸琪做惯了的。“可能近日天气多变,一时不适应,得了风寒。王上日理万机,要是这风寒传染给了王上,那罪过可就大了,琪姐姐非得怪我。”茗玉的发丝被柔顺地枕平,脸庞惨白,眼睑微垂。
“无妨,别说话了。你要是想睡就睡吧,等你睡着了本王再走。”茗玉闭上眼装睡,王上出了门,“蓁儿,好生照料着。有什么需求,随时找人通知我。”王上对娘娘还是不错的,“是。”王上点头走远。“蓁儿姐姐,”铃儿同惠儿来交接,“蓁儿姐姐,该我们轮值了,你去歇着吧。”娘娘如今正是脆弱的时候,合该我去陪着。若是睡梦中喊了些什么,也不能让旁人听了进去。“没事,我心里烦,反正也睡不着,今晚就由我守着吧。”惠儿瞪大眼睛,“姐姐是因为担心娘娘的风寒吗,今日淋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嘘。”蓁儿朝四周打量,“今日淋雨之事莫要再提,娘娘是因为天气变化,所以感染的风寒,知道了吗。”铃儿惠儿对视一眼,齐声应下,“知道了,我们都会守口如瓶的。”
隔了紫苑花图案的纱帐下,茗玉半梦半醒。承煦身着红衣,头戴金冠,好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扇子底下的新娘不是自己,不是别人,正是苏玉盈。“承煦,承煦。”茗玉如同沸汤煎熬着,明明是不想让承煦娶苏玉盈的,也不舍得承煦就这么孤身一人。“承煦,承煦。”喊着喊着,茗玉把自己喊醒了,还好只是个梦,气喘吁吁,心悸不已。
承煦也梦见了同样的事情,王上逼婚,茗玉做媒,要他娶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苏玉盈为妻。承煦笑话梦中的自己,怎么可能呢,没有任何人可以逼迫我萧承煦,何况燕王妃之位早已许了茗玉,又怎能再许他人。更何况,茗玉是不会成心做一件令自己不满的事情,这么多年的相知相许,承煦自认是了解茗玉的,茗玉也从没有教他失望。
阴雨连绵,月神娘娘落泪,近日终于放晴。茗玉出外侍弄紫苑花,回屋见着了闺阁中摆放的木雕。是谁这么有心,还弄来了我的心爱之物,承煦也没有提过啊。王上从背后踱步而来,不许蓁儿出声,“喜欢吗。”茗玉吃了一惊,下意识行礼问安,“王上,茗玉见过王上。”“不用多礼。看到这个,惊不惊喜。”茗玉浅笑嫣然,为王上讲解这些物件的来历,“这个木雕,是在我十岁生辰的时候,克用哥哥亲手给我做的。还有这个马鞭,是在我学会骑马的时候,我爷爷赏给我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心爱之物,多谢王上。”
“开心就好,也不枉我费这番心思。跟我来,我再带你去个地方。”马场上,茗玉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说不出的亲切激动。王上见茗玉笑得开怀,得意道,“看来你姐姐的话没错。”“姐姐说什么了。”“自成婚后,你终日魂不守舍。你姐姐说你素来自由惯了,这忽然嫁人身份变化,难免会有一些不习惯。我也知道,你嫁给我,是诸多的委屈啊。”姐姐说得对,今后要更用心地应对王上才行。不过王上说委屈是什么意思,是发现什么了吗,“王上雄才大略,英明神武,是当世的大英雄,茗玉怎么会觉得委屈呢。”
王上听得受用,笑着阻止道,“你不用多做解释,我并非责怪你的意思。我爱的就是你豁达开朗无拘无束的性子,我不想约束你,更不想看到你不快乐。所以我命人从雍临带回了你的心爱之物,以解你思乡之绪。”茗玉睁大眼睛瞧着王上,“往后若是闷了烦了,只管来这里骑马散心。”“可是王上,这是姐姐才得的特许,茗玉不敢僭越啊。”“我说的话就是规矩,我说可以就可以。”王上此时神情认真,仿佛十余岁的年龄差距都不算什么,他真的爱上了这个貌美的女子。“茗玉,我定会尽全力带给你幸福快乐,我会尽我所能让你的笑容更加地明媚灿烂。”茗玉好像又听到了承煦骑马的声音,回到那个无忧无虑只管尽情作乐的时光里。“谢王上。”
是夜,茗玉托着下巴,目光无所焦距看向远方。蓁儿同样托下巴,“丽妃娘娘,在想什么呢。”一声丽妃娘娘,将茗玉拉回了现实,收敛了有关承煦的情绪,“你看这些。”蓁儿依言环顾房内,“这些东西我早就看到了,这里样样都是你的收藏,也难得王上日理万机之余,还能将你的喜好打听的一清二楚。不仅如此,还派人千里迢迢地把这些东西完好无损地运送过来。丽妃娘娘,这份心意实属难得。”蓁儿是知道承煦茗玉的感情的,只是更希望茗玉能抓住现在能抓到手的幸福。
“我何尝不知道呢,正因如此,我才难以心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的这颗心给了承煦,永远都无法改变,也再也容不下别人。”茗玉说着说着一颗泪珠顺着皮肤滑下来,嘀嗒在手背上。“如果王上只是把我当成普通的后宫嫔妃,我一定会服侍好王上;可是他现在对我这么用情用意,我辜负了他对我的一片心意。”
承煦和承轩在御花园的小径上漫步,“哥你气色不错呀,看来身体大好了。我这心啊,放下了。”承煦搭上承轩肩膀,“承轩,这几日让你费心了。”承轩颇不好意思,低头笑笑摆手。承轩瞧见另一条道上走着的萧承耀,努努嘴示意承煦,“萧承耀。看他那不可一世的样子,看着真来气。”承煦没有一天忘记,是萧承耀亲手用弓弦勒死了母妃,在战场上陷害,以致和茗玉分开。承煦叫住他,“萧承耀。”
萧承耀回转过身注意到二人,与萧承泰对视轻笑,“这不是九弟吗,瞧你这样子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恭喜。”承煦快步走上前,“萧承耀,”承煦拽住萧承耀的衣领子,萧承泰阻拦不及,“承煦。”“我问你,那些因你冤死的将士们,你该如何负责。你午夜梦回之时,不会觉得自己良心不安吗。”承煦食指中指并拢如剑,直戳萧承耀心口。萧承耀推开承煦,喝骂,“滚。”承轩扶住没有防备向后栽了一步的承煦,“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就是你。”“我什么都不知道。”承煦指着萧承耀冲了上去,“你还敢狡辩。”“九弟,你不要冲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