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低沉且凛冽地注视着跪倒在地上的贺书淮, 不晓得过了多久, 容弘忽地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既然贺编修答应了, 那便择日……”
话说到一半, 容弘的话忽被身后传来的一道冷淡柔细的声音所打断。
“陛下。”
听到应岚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不高不低,被风吹扬到耳畔, 容弘不由得暂止了口中的话,转过身去看她。
应岚步子慢慢地走了过来, 微凉的凛冽秋风吹拂起她单薄的灰紫色衣裙,勾勒出腰肢细细的柔美轮廓。
明明她口中所问的是关切的话, 但面上的神情却冷淡如昔, 仿佛话里的那抹关怀之意,只是为了打断他的话的无意借口。
应岚问道:“陛下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屋去?”
她自回廊的最尽头缓缓走了过来, 好似未曾看到地上跪着的贺书淮, 也不曾打算为他求情的置若罔闻模样。
但她心里知道, 她确是因为贺书淮才出来的。
虽然下面的人迟疑着去同她禀报的时候,并不知晓死寂的回廊中发生了什么,但应岚料想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罢了。
她既不喜欢也不厌恶贺书淮,更不想教他因为她受什么牵扯, 凭空又结上了关系。
看着面前的应岚,容弘忽地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走上去,温声问道:“外面冷,怎么出来也不多穿件衣服。”
说着,容弘便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鹤氅,妥帖细致地为垂眸不语的应岚披上。
见他这般,应是不打算追究了罢……
应岚没拒绝容弘披在自己肩上的鹤氅,只是无意识地抓了抓自己的衣袖,秀眉微微皱起,仿佛平静的绿水因风皱起浅淡的涟漪。
她好似有些抗拒铺天盖地落在自己身上,那既熟悉,又教她厌恶的温热触觉。
对应岚的抗拒仿佛一无所知,容弘果然不再去管顾跪在地上沉默着的贺书淮,与旁边又惊又疑、若有所思看着这一切的应丞相。
“走罢,朕带你进去。”
容弘牵起应岚一只微凉的手来,捂在自己宽宽的、温暖的袖中,然后带着她往房间里去。
顺从地垂首任由容弘牵着自己的手,应岚随着他并不怎么快的沉着脚步,缓缓地走在回廊的路上。
这种场景从前也曾在两人浓情蜜意之时,发生过无数次。有一瞬间,应岚心头忽然涌上一种,还是在从前的恍惚感觉。
可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似是察觉到了应岚的怔愣,又仿佛是心照不宣地因为这熟悉的场景,而想到了从前的事情,容弘握着她手的力道,不由得更紧了紧。
旋即,听到身旁的应岚轻声低呼了一声,容弘这才反应过来。
手上的力道一松,容弘赶紧低头去看应岚的手,有些紧张与懊悔地问道:“没事罢?”
只是应岚却先他一步,在他查看到她的手之前,将手缩回了衣袖中。
“没事。”
见应岚眉眼之间显而易见的冷淡,容弘却并不气馁,反倒笑着同她说话。
“卿卿已经很久没有出门去等朕了。”
应岚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显然不是在敷衍,便是在出神的应付模样。
被冷遇,容弘却丝毫不见失落与懊恼,他自顾自地接着道:“朕今日遂了阿岚的心意,放了贺书淮,阿岚不若笑一下,便算是朕乖乖听话的酬劳罢。”
未曾料到容弘会这般光明磊落,直接将自己出来的目的说出来,应岚不由得微微怔忡了一下。
垂下眼睫,应岚道:“陛下不如放我走罢,那我保证,会日日欢颜的。”
这下半晌不曾说话的人,成了方才一直自顾自说话的容弘。
应岚继续道:“江南风景美丽,又富饶繁华,便是女子也可以出门做工,自己养活自己。”
“陛下若是真的喜欢我,不如成全了我,放我去江南,说不定过几年陛下便会忘记了我,另结……”
容弘出言打断了应岚的话,然后抬手,力道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握住了她的手,“不会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目光中隐隐有哀伤之色浮动着,“朕不会忘记你的。”
应岚没有甩开他的手,但声音却冷了下来,她平静地陈述道:“那么十几年、几十年后,陛下也会的。”
目光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容弘,应岚道:“因为陛下所喜欢的,只是我的容貌,与我抗拒入宫不愿成为您的妃嫔,所令您诧异的那种新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