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看了面前已经许久未见、此时却近在咫尺的容弘,与凑到自己身前的孩子一眼,应岚毫无力气而神情微冷地转过了头去。
不晓得是因为应岚忽地侧过头闪开的动作给吓到了,还是为了母亲显而易见的冷漠而难过,小小的一团瞬间又哭了起来。
容弘连忙将被放在床榻上的孩子抱了起来,如同方才那般轻轻地拍着他小小的脊背,只是坐在床榻边上的背影看上去,却僵硬而落寞。
收回自己的视线,应岚强压着心中的那抹痛意,对坐在自己身旁的容弘轻声道:“滚开。”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房间中此时除了慢慢哄着婴孩的容弘的轻声呢喃,便再无别的声音,所以却也足以教所有人都听清楚她的话。
容弘低着头,慢慢地安抚着怀里的孩子,所以霜华并不能看清此时此刻,陛下面上的神情。
一时只觉得心惊胆战,霜华见应岚说罢,便阖上眼睛继续休息的冷淡模样,心中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定了定心神,霜华打圆场道:“娘子被小公子折腾了大半日,想必是累极了……还望陛下见谅。”
容弘许久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孩子,慢慢地哄着,直到哄好了孩子,霜华才听到他低声道:“是朕思量不周了。”
将已经睡熟了的孩子抱给霜华,霜华垂着头,小心仔细地接过,然后将这软软小小的一团放到早已准备好的摇车中去。
“阿岚你睡罢,朕在这里守着你。”
容弘一面说着,一面抬手为应岚掖了掖被角,因为方才应岚抗拒见到他,所以连做这一切,他都是隔着层层的罗帷。
层层叠叠的罗帷掩住了外面微暗下去的灯光,也隔绝了外面的声音,教人只是感觉到模模糊糊,却又甚是柔和的一片。
身体上那阵剧烈的疼痛终于停止了,但那种仿佛整个人被撕裂后的阵阵疼痛,却仍旧未曾消退。
应岚疲乏至极地阖着眼睛,任由额间残余的细密汗滴慢慢滑落在眼睛上,却半分也不想睁开眼睛。
她只觉得自己累极了,这会儿只想睡一个天昏地暗,于是便顺从本能什么也不再想、不再做。
不晓得过了多久,朦胧的意识忽然被一阵轻轻柔柔的触觉唤醒了一丝。
半睡半醒间,有人守在床榻前,用柔软的、浸湿了的帕子慢慢地为她擦拭着额间的细汗,温柔而细致。
应岚知道那是谁,可她却并没有睁开眼睛,不仅是因为累,也是因为另外一桩缘故。
若是能一直佯装无知无觉下去,倒也甚好。
这么想着,应岚又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更深、更沉的昏昏睡梦中。
待到应岚因为口中的干渴与身体的不适而醒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竖日晌午了。
看着绣着繁密花纹的帐顶出了会儿神,应岚这才疲倦地转过头去,有些怔怔,也有些莫名的淡淡期冀地去看罗帷之外的床榻边上。
果不其然,容弘走了。
看着空荡荡的罗帷之外,一时之间,应岚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房间中静悄悄的,同平日里仿佛别无二致,应岚撑着疲倦而疼痛的身体,慢慢地坐了起来。
守在床榻旁边的霜华见应岚醒来,连忙上前扶她坐起来。
应岚没甚力气地开口,教霜华给她倒了盏温水来,这才觉得自己勉强恢复了一点儿精神与力气。
放下茶盏,应岚抬眸看了看霜华,声音微沙地问道:“孩子呢?抱过来我看看。”
谁知听到应岚这么说,霜华面上却露出一副犹豫之色来。
看到霜华面上的犹豫,与眼底隐隐压抑着的哀伤来,又想到昨日看到的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应岚只觉得自己的心,忽地颤了一下。
一开口,应岚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然颤抖得有些厉害,她恐慌而忐忑地问道:“怎么了?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吗?”
看到应岚惊忧的模样,霜华连忙摇头,出言安慰她,“娘子,小主子很好,只是……只是……”
应岚问:“只是什么?”
看到应岚急切追问的模样,霜华哪里还敢继续犹犹豫豫地拖延,她只好道:“只是陛下走的时候,已经将小主子带回宫里去了。”
听到霜华这么说,仿佛是晴空里遇到了一个霹雳,应岚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处。
……
做工细致的檀木摇车里,躺着一个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面轻轻咬着自己的手指头,一面好奇而懵懂地望着殿中富丽装潢的小婴孩。
手中拿着一个有彩色飘带的拨浪鼓,一摇晃便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太后娘娘面上的笑容慈祥而温和。
拨浪鼓在小婴孩的面前晃了晃,果不其然,小婴孩黑亮如曜石般的眼眸中所有的注意,便全都被拨浪鼓给吸引走了。
一面用拨浪鼓逗着摇车里咿咿呀呀的孩子,一面侧头去看坐在一旁,明明唇畔含笑,但却有些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容弘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