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有一公子,是工部侍郎的次子,向来与温怀定交好,斟了满满一杯酒,冲着他眨眨眼笑道:“不知道这几杯酒下去,怀定还有没有力气去洞房花烛啊。”
话刚落,席间一阵哄笑,温怀定喝了酒两颊泛上些红晕,微斥道:“你小子,少说些不正经的。”
席间,有人不停敬酒,温怀定也只是笑着,来者不拒。
一处偏僻的院子。
纵使离得远,可府中热闹的声音还是不免传到这小院中来。
房内的榻上,正斜斜躺着一个人。
容早忧借着最后一点力气支起自己的身子,靠在身后的软枕上。
她整个人苍白如纸,原本合身的袖子此时空荡荡的,只露出一截干瘦如柴的手腕。
她费力地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强烈的白光刺得她眼睛生疼。
听着从正厅传来的隐约的嘈杂人声,还有府中随处可见的红色灯笼以及窗花,她不知怎的,心中生出一种浮萍般的漂泊感来。
她院子的凄冷与其他地方的热闹喜庆格格不入,就好似在这里,她也从来没有过一个家,没有一个可以堂堂正正落脚的地方。
她空洞地望着窗外,从窗户窜进来的风明明是温暖的,她却从心底深处生出一股寒冷来。
枝头的桃花开得正艳,窗外是暖洋洋的日光,她艰难地将自己的手缩进被子里,蓦然发现原来房内的炭火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
难怪这么冷呢。
她有些恍惚地想到。
院子里除了两个洒扫丫鬟,便只余一个见儿。
估计是看她还睡着,便跑去凑热闹去了。
罢了,花一样的年纪总归是要活得鲜活些。
她突然觉得好累,是不是彻底睡着便好了。
梦里什么都有,有只存在于幼时记忆的爹娘,种满了满院子的芙蕖,滁州的风夹杂着塞北的冷,但那时候,心是暖的。
耳边传来一阵鞭炮声,是新娘子进府了。
温怀定他.......终究是娶了门当户对的人。
新娘子她之前远远见过一回,温顺善良,长相清丽,两人极是般配。
也好,也罢了,他生来便同她不是一路人,他给予过她短暂的温暖,这,便够了。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蒙着半块雾蒙蒙的东西,她索性闭了眼不去费力。
身子越来越冷,她不禁有些发抖,她想着等会见儿回来时,得让她再换一床厚一些的被子。
至于炭火,还是烧着罢。
恍惚之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唤她,一如初见时那般温柔清隽。
“早忧......”
她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烦人,偏偏老是趁她快要睡着时来叫她。
她本想说两句,但是嘴巴张不开。
她真的太困了。
就让她好好睡一觉罢,醒来时,又会回到以前了。
她这般想着,耳畔传来一声无比清晰的声音。
“礼成!送入洞房!”
她恹恹蹙着眉,终是陷入了梦里。
窗外一阵微风拂过,吹得枝头上的桃花左右摇曳,窗户半掩着,榻上的人悄无声息地睡着了。
一只手搭在床沿边。
那张如白纸的脸上,一滴清泪从眼角溢出,陡然划过脸颊,重重地砸在露出的半截手腕上。
*
屋内红烛摇曳,新娘正忐忑不安地等着门外的人。
“吱呀”一声,门被人打开,紧接着,有人慢慢地朝着床榻边而来,那步履不缓不急,轻重不一,看来是有些醉了。
蓝心莹攥着手指,心跳快地似乎要崩出胸膛。
脚步声忽地停了,蓝心莹听见拿东西的声音,以及衣料摩挲的声音。
她闻见一阵酒气,伴随着这股味道,她隔着喜帕感觉到来人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