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公主的身份至少能衣食无忧,可这副身子给了她泼了一盆凉水,前一刻还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这一睁眼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眼瞅着就要出嫁了,连新郎是谁,自个儿到底是个什么身份都不知道,还成了残废,关键是系统根本就是个甩手掌柜,一问三不知,时不时就撂挑子,根本不靠谱,一想到这些,靳荼便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这个不靠谱的系统八百遍,即将开骂第八百零一遍时,轿子停了。
周围的鼓乐声骤然响亮了不少,夹杂着嘈嘈切切的谈话声,听不清究竟讲了什么。
方才这一路,被颠得全身的骨头架子都快散掉了,随着轿子落下,靳荼狠狠地吁了一口气,心想终于解脱了。
“迎轿——”随着一声尖锐的高喝,轿帘猛地被掀开。
抬头望去,隔着朦胧的鲜红喜帕,靳荼跌入了一双幽深的黑眸。
倏忽间,天光乍现,杂乱的记忆如洪水般倾泻而来,荣耀与低贱,温情与冷漠,真实与虚假,交杂不清,斑驳难辨,令她头痛欲裂,一时之间竟觉得心痛得无法自抑,仿若亲身经历了原身那段戛然而止的人生。
可即便如此痛苦,靳荼眼眶发热发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原本应该充盈的泪腺似乎已然干涸。
那不属于她的记忆折磨得她的心跟刀绞似的,分明荣华加身的不是她,跌落泥潭也不是她,可就是难受,难受得紧。
眼前的男子,陌生而熟悉,是驸马,是原主曾经的驸马。
程玄青,曾经誉满京华,被称为“宋国第一人”,与莲宋公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他不仅仅是前驸马,也即将成为如今这具躯壳的丈夫,又一个驸马,系统方才便说了自己这副躯壳是一位公主。
旧人坟冢未寒骨未枯,便迎娶新人结姻亲,何其荣幸!何其讽刺!
“王权竟然衰微到这般地位,驸马还能续娶?”靳荼多少琢磨出一点门道来,“看来我这公主跟平民没什么两样。”
【有区别,公主就是公主,云泥之别。】
系统又跳出来纠正。
“你不如跟我说说,如今我能支使多少仆役?能指挥多少兵马?有多少金银财宝?”靳荼连连追问。
系统一声不吭,显然又默然遁走了。
靳荼也不需要回答,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眼前的男子,看他身上玄色的装束,不似新郎应有的红色喜服。
在这样大喜的日子,穿着这种颜色的衣裳,不必细想也知道,这位驸马并没有好好成婚的打算。
瞧着新驸马那张没有半点笑意的冰块脸,好像今日办的不是喜事,而是丧事一般。
虽不知他不配合的缘由,可靳荼并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他是因着顾念旧情,对逝去的莲宋公主难以忘怀。
毕竟若是当真有情,何不抗旨拒婚,殉情而死,一了百了?莲宋公主与驸马曾经那么相爱,不是吗?
既不能守住旧时的情感,又摆出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又当又立,不是伪君子是什么?
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靳荼的心中漫上沉痛,眼中却露出鄙夷来,如果这时被揭开盖头,便可看见满目的不屑与怒气,深入骨髓,那是对渣男的轻视,是天下女子对三心二意男子的一种同仇敌忾的愤怒。
“金庸老先生说过长得好看的女人惯会骗人,依我看,长得好看的男人更不可信。”调整好心绪,靳荼感慨道。
【有一定道理。人不可貌相,红颜枯骨,皮相本就是最能迷惑人的东西。】
系统这一回表示赞同,还进行了默默补充。
这话既是赞同,也是提点,可显然这位宿主一点也没有领会话中深意。
隔着红盖头,靳荼肆无忌惮地欣赏着她名义上的夫婿,掩不住赞赏之情:“不可否认的是,这驸马确实长得不赖。朗朗若中天之月,皎皎似泽世明珠,风骨傲然,如一只昂然而立的白鹤,端的是贵气十足,好一个贵公子啊,贵公子。”
【这话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儿听到过。】
系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靳荼没搭理它跟游魂似的神出鬼没,宛若流连花丛的情场老手,油腔滑调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系统一阵无语,默默闭上嘴,不想接话。
掀起轿帘后,身着玄衣的程玄青迟迟没有下一步举动,只是盯着那红盖头,仿佛想在那上面盯出个窟窿。
“主婿,公主殿下行动不便。”喜娘早已熟知两位新人的情况,此刻轻声提醒不知内情的程玄青。
“欻”的一声,程玄青放下了轿帘,并没有因为听说靳荼行动不便而有任何行动,扭头进了府中。
“主婿!主婿!公主殿下还在轿子里呢,你得把她请出来。主婿!主婿——”喜娘大约也没遇见过这般蛮横的新郎,狠狠愣住了,在后头喊着追了几步,没能把程玄青追回来,嘟嘟囔囔地埋怨起来,“迎亲把新娘晾在喜轿中算是怎么一回事?没见过这样的人家,娶公主殿下,还耍性子摆谱,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红莲谢后荼蘼开(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