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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衡晚上回来的时候,戚繁音等在院子里,她立在庭院中,微微仰头,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她心里有些发闷,看到圆圆的月亮,又想到戚家罹难的前一日,也是如此一轮圆月高悬穹顶。
一阵风吹过来,吹得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天气凉得她眼睛都红了。
“在院子里发什么呆?”顾衡走过去,拢了拢她的斗篷,把她人紧紧抱成一团,团在怀里。
戚繁音没有挣扎,轻轻靠着他,说:“今天,燕娘来找我了。”
“她说什么了?”顾衡问。
戚繁音没把燕娘的话告诉他,她问顾衡:“等杭州的事情完了,能把燕娘的身契还给她,还她自由吗?”
顾衡低头,下巴搁在她的颅顶,问:“是她托你来说项的吗?”
“不是。”戚繁音道:“是我自己想的,她救了我两回了。我从梨月坊逃跑那天,小厮拦着门不许我出去,是她帮忙把人引开的,昨天她又帮了我们。”
她特意咬重“我们”两个字,希望顾衡能看到她仗义相帮的份上想想办法。
“当然可以。”顾衡凑近她的脸,看到她眼睛亮亮的,弯腰凑过去亲了一口:“不过她就算自由了也活不下去。”
“为什么?”他亲过的地方凉凉的,戚繁音眨眨眼,问。
顾衡道:“这么多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惯了,她就算拿到身契,得到自由,又怎么安身立命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戚繁音恍然大悟,怪不得燕娘只是让她帮忙找回玉佩。她分明可以挟恩求报,亦或是威胁他们,让顾衡想办法还她自由。
她没有,因为她自己也知道仅凭她一人,在这世道根本活不下去。
想明白这一点,戚繁音心里涩涩的。
她深深叹了口气。
“别担心。”顾衡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说:“到时候如果她真的想要自由,我可以给她一笔钱,然后送她去益州。”
“益州,那么远吗?”戚繁音不理解,为什么要把她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顾衡摸了摸她的小脸,冰冰凉凉的,于是牵着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益州地处西南,民风开化,益州王执政期间,开设女户,在那里女子也可以独自经营营生。”
“这么好。”戚繁音终于一扫阴霾,笑了笑:“如此一看,益州王倒比今上擅长治世。”
“哦?”顾衡笑起来,轻捏戚繁音的脸:“愿闻其详。”
戚繁音解了斗篷,随手把斗篷挂在衣架上,然后坐到炉子边,伸手烤火取暖,然后慢悠悠地说:“因为他设女户了呀,这世上有许多女子无心婚嫁之事,但现今这世道除了剃了发去当姑子,这些女子就再无别的出路了。”
戚繁音手暖了,撑着腮继续说:“还有好些女子志存高远,可惜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草草嫁与匹夫,料理家务,终此一生,若非如此,好些女子的建树未必比男子短了。”
“那你呢?”顾衡忽的问。
“我什么?”
“那你是想志存高远去干些颇有建树的事情,还是嫁与匹夫草草一生。”顾衡倚着门,双手环在怀中,似笑非笑看着她。
戚繁音一哽,后知后觉发现把自己套进去了,她打个哈欠,借着困了的名头钻进了被窝。
“这么快就困了?”
她裹着被子,把脑袋都藏了进去。
顾衡抱着胳膊懒懒散散走到床边,俯视着戚繁音露出的小半张脸。
“音音。”
戚繁音闭上眼睛,不理他。
顾衡轻轻拨了拨她的睫毛,她打定主意任凭顾衡做什么都不理他。但顾衡没有怎么折腾她,只是上了床,懒懒地靠近戚繁音,侧着身子躺着,张开双臂,将人圈在怀里合上眼睛睡觉了。
起初戚繁音还打起精神硬撑着,生怕顾衡佯装睡觉,没一会儿就动手动脚不老实。但她撑啊撑,撑得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慢慢地睡着了。
戚繁音是被食物的香味儿熏醒了的,眼睛一睁开,就看到顾衡坐在屋子里吃早膳,桌子上摆满了菜肴,他正喝着粥。
“什么时辰了,大人怎么也不叫我?”戚繁音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问。
顾衡没抬头,又喝了口粥,才不紧不慢地说:“天还没亮,没舍得叫你。”
戚繁音没怎么睡醒,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一声不吭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撑着身子坐起来,穿上鞋子,走到顾衡面前:“那你怎么这么早起来。”
顾衡夹了只饺子喂给她,她愣了下,张嘴吃了。
“说了好久要去长水府玩儿,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顾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