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繁音的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他的心上,年年是音音给他生的孩子。
之前在蒲镇的时候,他以为他是音音和李恪的儿子,嫉妒得发疯,差点杀了他。
如今知道他的身份,他身体里流淌着自己的血,顾衡便后怕。幸好他没有全然疯了,幸好他当时念着可怜的音音没有痛下狠手,否则今日他怕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这样想着,他眼神柔软下来,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下她的脸,温热暖和的触感,让他心口都是暖的。
如今这样就很好,音音回来了,孩子也有了。
人生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圆满。
他揽过戚繁音,在她额间轻轻吻了下:“以后我会好好对你们,补偿你们这些年流离之苦。”
戚繁音泪盈于睫,良久,才轻轻点了下头。
两人把话彻底说开,外头的梆子声远远传来,时间倏地而过,转眼已经到了子时。
时辰不早了,怎么着都该歇息了。
顾衡听到梆子声,抬眸问:“今晚我歇这里?”
戚繁音脸上微微一红,低着头小声说:“这几天麻烦你先到隔壁客房歇息,我和恪公子当初是到签领过婚契的,这些年他帮过我很多,总不好让我们恩将仇报,连累他的名声吧。”
顾衡默然,音音一贯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不过既然是她在在意,他听着就是了。反正他们以后还有漫长的年年岁岁,倒也不必急于一时。他点点头,说了声好:“都听你的。”
戚繁音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露出一个极为柔软的浅笑:“等我把那边的事情打理好,过几天就能出发去豫龙城了。”
“嗯。”顾衡轻轻开口,继而道:“没错,以后我们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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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戚繁音一大早就起来了,她要先到王府跟王妃说一声。
当初她和李恪的事情,是王妃一手操办的,这些年她又一直抚养年年,于情于理都该知会她。
戚繁音进了王妃的院里,她正在榻上歪着,见她进来,忙撑着身子坐起来,笑着招呼她道:“你怎么这么早过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吃过早膳没?”
“我吃了才来的,你不用管我。”戚繁音一边解下披风,一边走向贵妃榻,在王妃身旁坐下,看到她的脸,讶然道:“昨儿没睡好吗?眼睛怎么黑得厉害?”
“哎……”王妃长叹了声:“昨天晚上王爷愁了一夜,我跟着也没睡好。”
她揉了揉额角:“年纪大了,不服老都不行,一宿没睡好,今天早上起来头都快疼炸了。”
“我给你按按。”戚繁音提起袖子,走到她身旁,轻轻给她按着额角。她一边轻轻按着,一边问道:“为什么事情发愁?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还不是因为上回皇上让咱们和赣州出兵围剿豫龙城的事。”一提这事,王妃就忍不住叹气:“恪儿传了消息回来,说是豫龙城的叛军都是北方的灾民,去岁冬北方闹旱灾,今年春又闹蝗灾,朝廷却毫无作为,非但不减税赈灾,反而变本加厉加收青苗税,一时之间北地真真儿是饿殍遍地,卖儿鬻女之事常有发生。李茂把这些叛军集结起来,要到京城讨一个说法。”
戚繁音听着豫龙城的事儿,眼皮子忍不住直跳。她怔了怔,才稳住自己,压低声音问:“那王爷现在有什么打算?”
王妃又是一声长叹:“王爷现在也为难,不从皇命吧,是忤逆犯上抗旨不遵;若是出兵的话,他这个人又怎么狠得下心对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下手。”
戚繁音眼睑微微垂下,也叹了口气:“是啊,那可怎么办啊?”
王妃愁得不行,道:“王爷也愁得没了主意,朝廷一天十几道谕令下来,压着他赶紧出兵,这不,昨儿又来了谕令,说是他再不出兵,贻误战机,就要问责了。他没办法,找顾大人指点迷津,顾大人说再捱一段时间北地夏麦就收成了,说不定到时候饥荒解了,这些人自己散了也未可知。”
戚繁音顺从得嗯了声:“那倒也是,能够安居乐业谁又愿意落草为寇呢?还不是走投无路才会去做反贼。”
她按压的力度适中,王妃很是受用,半眯着眼感叹道:“是啊,王爷也是这么说,就暂且再等等看,只是朝廷这样压下来,王爷肩上负担重,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戚繁音笑笑说:“王爷爱民如子,凡事都为他们思虑着,积下的福德定能让他这一次平安度过。”
“但愿吧。”她这么一开解,王妃心头好受了些,忽然转过头问她:“对了,你这么一早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什么都瞒不过你,是有些事想找你。”戚繁音淡淡而笑。
“前段时日,年年的爹找到我了。”戚繁音温声说。
王妃闻言陡然睁开眼,坐了起来,拔高音量道:“怎么?他还想逼你回去不成?”
“不是。”戚繁音忙解释:“当年我们有些误会,他给我解释清楚了。”
王妃不傻,看到戚繁音这一脸含羞带怯的表情,便知她不是有难处瞒着。心里又是不舍,却又为戚繁音感到高兴。她没有亲生女儿,几个庶女资质平庸,和她感情泛泛,几个庶子娶妻之后,她怕婆媳难处,便早早分府而居了,和几个庶子儿媳也交情泛泛,唯独和戚繁音这个假儿媳走得近些。
这些年她时常遗憾,戚繁音没有生在她肚子里,也没能成她真儿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