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的公子姑娘自有乳母丫鬟照料,很少有人是真正和父母一起长大的。顾衡沉思片刻,道:“他住秋思院。”
丫鬟道是。
顾衡把孩子抱进屋里,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年年睡得很沉,根本不知道他在睡梦中已然到家了,睡颜很乖,奶白的脸圆滚滚的,透着喜人的红。
“我小时候父亲从没有带过我。”顾衡坐在床边,看着年年睡着的模样,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戚繁音站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肩,听到他的声音徐徐传来:“我不知道一个正常的父亲该是什么模样。之前父亲和母亲关系也不好,从小到大,没人疼我。”
戚繁音听到他的声音有些许恍惚,揽着他的肩,从身后拥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头顶。
这是一种怜爱保护的姿势。
顾衡抬手,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轻吻。缓了缓,他说:“我也不会疼人,所以之前做了很多对你不好的事情。”
“大人。”戚繁音声音温柔如水,总能让人的心平静下去,抚慰心上激流,她紧靠顾衡,两人依偎得紧紧的:“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咱们再不要提了。”
过了良久,他才嗯了声:“我是在这里长大的,度过了我的幼年,童年,青年,我一直以为我生性凉薄,这辈子不会对什么人动心,也不会有人对我有真心。”
“还好你来了。”顾衡声音低沉。他不知道那年在梨月坊外捡回戚繁音,是救了她,还是救了自己。如果没有她,或许这辈子也就这么过了吧,没什么滋味,毫无波澜过完此生。
“以后年年养在我们身边,音音,我会学着去做个好父亲。”
戚繁音心头微暖,她渴盼着的欢愉与温暖,触手可及,点点头,回握住他的手。
戚繁音一直以为这回回来和顾夫人碰见,多少会有些尴尬。可没想到出奇地好相处,顾夫人处处嘘寒问暖,引着她和顾家众人见过,承认她的身份。
怕她和别人不熟,在府上待得尴尬,还特意把顾甄叫回来给她解闷。顾甄也是个好说话的,和戚繁音凑在一起打绢花,绣荷包,下棋看书,有讲不完的话。只是她到底是已嫁女,尽管回娘家,还惦念着那头的丈夫孩子。
这天李家又派人来请了,戚繁音过意不去,便劝说顾甄回去。顾甄推辞几番,半推半就答应下,回李家去了。
顾甄一走,顾衡白日里要进皇城,戚繁音多少有些无趣。
这天下着雨,顾夫人带着几个丫鬟亲自来了秋思院。听到下人传唤,戚繁音怔愣了下,这些天她和顾夫人还没有私下单独会过面呢。
令人将她请进来,自己亲自迎到门外,看到顾夫人的身影,屈膝福身:“夫人……”
膝盖还未弯下去,便被顾夫人一把扶住,顾夫人朝她柔声说:“别客气,快些坐着吧。”
她待自己和气归和气,可到底当年出过那样的事情,单独和她相处,戚繁音心里还是有些犯怵,携着顾夫人的手在贵妃榻上坐下。顾夫人叫嬷嬷端上了芙蓉酥和红豆糕来,笑眯眯递给戚繁音,满脸的笑说:“之前吃饭我看你和年年喜欢吃芙蓉酥和红豆糕,今儿特意让厨房给你做了一些过来。”
戚繁音抿唇笑笑:“夫人挂心了。”
顾夫人忙递了块给她:“快尝尝,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戚繁音推辞不过,只好接过,尝了一块儿。她喜欢吃甜,这酥的味道很和她的口味:“很好吃呢。”
“喜欢就好,你要喜欢,下次我让厨房多做些送过来。”顾夫人说。
戚繁音忙要推辞:“哪能一直这么麻烦你呢。”
“说什么麻烦,咱们都是一家人。”顾夫人拉着她的手,想到她这些年的际遇,心头很不是滋味。当初她也以为戚繁音没了,这么多年心头又悔又愧,看到顾衡失了魂的模样,她这做母亲的,心如刀绞。如今戚繁音回来了,儿子脸上的冰都化了,浮现出久违的笑颜,她才明白,什么人言可畏世俗偏见,都是虚话,一家人快快乐乐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如是想着,眼角都濡湿了:“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当初都是我的过……”
“夫人!”戚繁音急忙摇头:“当初不关你的事,就算你不找到我,我也会走的。你千万别说这样的话……”
顾夫人拿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你别安慰我,我心里明白,若不是因为我,你和衡儿不会分别这些年,走得这么艰辛。都怪我不小心着了那李鸣鸾的道,才逼你远走……”
“李鸣鸾?”戚繁音发愣,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顾夫人找她和李鸣鸾有什么关系?听说她离京后不久,大人冲到李家去给李鸣鸾灌了毒,她死在大人手里。
“衡儿没告诉你?”顾夫人讶异。
戚繁音懵懵地摇了摇头:“没有。”
顾夫人叹口气说:“那年我被人当街抢了东西,找到葳蕤园,发现你和衡儿的事情。后来才发现,那人是李鸣鸾派出来的。她早就知道你和衡儿的事情,故意借我之手送你出云京。你到了沧州,她安排当地一伙盗匪把你抢走杀了。当初我们不知道你悄悄走了,都以为死的人是你。衡儿急火攻心,吐了好几次血,把从沧州带回来的骨灰下葬之后,他大病了一场。”
说到这里,她脑海里还记得那时顾衡形销骨立的模样,心口窒地一疼,眼泪滚滚而下:“他病得很重,毫无生志,命都快没了。好在后来好了起来。”
戚繁音震惊不已,顾衡对这些事情噤若寒蝉,半个字都没有说给她听。
不是没问过她走后他怎么过的,他总是含含糊糊三两句就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