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点点头。
店家迎下顾衡,眼看着一名女子紧随着下了马车,女子头戴幕离,看不清面容,却见她身姿袅娜,行走间莲步生香,便知贵不可言。
遂避开耳目,带他们上了楼。
因是避开人群走的,所以也没碰到什么熟人。
他们要了楼上最广阔那一间雅间,四面是窗,目之所及便是整个盛世云京。
戚繁音生于斯,长于斯,居高而望,能在夜色星火下分辨得出座座整齐的房子分别是什么地方。
远处至临河里飘满了花灯,流光溢彩,如同长在人间的星河。
她凭倚栏杆,眺望着远处,夜风袭来,吹着她发丝都乱了。
这时,肩上摁来一双手,她回头,顾衡拿了她的披风挂在她肩上:“起风了。”
戚繁音低声道:“多谢。”
她拢了拢绦带,时而望月,时而看河。
顾衡左手执杯,右手握壶,斟了杯酒,小口啜饮。
两人一时之间无言,沉默得空气似乎都要凝滞了。
戚繁音觉着不对劲,今晚的顾衡很不对劲。
他是朝廷重员,位高权重,在他眼里,礼数比什么都要紧。
今日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他却没在府上陪老夫人过节,反倒是带着她出来了。
他不是嗜酒之人,今日一直抱着酒壶畅饮。
戚繁音看着他一反常态,着实费解。
她想了想,走到他身旁,轻轻拿过他右手的酒壶,放到桌案上,拉着他的手,轻轻摆弄着。随即,又将自己的小脸贴到他的胸前,小猫似的蹭了两下。
他没动,她便更加放肆地环着她的腰,脸仍贴着他的胸膛,轻声唤道:“大人是不是有烦心的事?”
外室就要有外室的自觉,温柔、解意,做他的解语花。
私下没人的时候,顾衡也吃她这一套。
他抬手摸了摸戚繁音的发顶,刚刚洗过的发干净蓬松,没有抹香蜜,是很干净纯粹的气味儿。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戚繁音听着他平缓的呼吸,不言不语,试探性地抬眸看他。
“因为我听话、乖巧。”许久,戚繁音笑着回答。
顾衡也笑笑,看着她花瓣般的唇,忽然想尝尝它的味道。
这样想着,他就真的这样做了,扣住她的后脑勺,轻尝了口。
“都不是。”顾衡也笑:“因为你安静。”
他记得,才把戚繁音接回葳蕤园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在哭。
他还没见过像她哭得这么安静的人。
顾府后宅的女人,哭起来都恨不得抢地震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的委屈,然后上前哄着她安抚她。
戚繁音却是那么安静,哭声像是初生的小猫嘤语,如注淌下的眼泪诉说着她的悲伤。
后来,她又那么安静地生出坏心思,竟然把他堵在墙角,眼神贞静,手段拙劣地引诱他。
他见识过很多后宅争斗的戏码,她们总是戴上岁月静好的面具包藏祸心。偏生是她,连自己的坏心思也不知道怎么藏,堂而皇之地和他做交易。
宁安侯府长大的嫡姑娘干净得连坏人都不会做。
真是可笑。
但凡她能学会宁安侯在朝堂上十之一二的手段,也不至如此。
他笑了笑,宁安侯和他不对付,总是跟他作对。
却连女儿都教不好,都快成婚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于是他想,不若由他来教这个天真的女孩儿。
宁安侯不是最讨厌他揣摩圣意、阴鸷狠戾么。
把她教成像他这样的人,看着一张纯洁无瑕的白纸渐渐染上他的模样。老东西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吹胡子瞪眼。
想想就觉得有趣。
所以,他接受了她的筹码。答应她,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