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妃差点儿一跟头跌进椅中,万万没想到,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儿子,能糊涂昏昧到如此地步。难道他就没有想过,帝王没有后嗣,将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勤妃咬咬牙,眼眶的红色愈来愈深,她冷凝着自己的儿子,道:“跪下!”
从贺兰桀受封太子以来,便没再朝勤妃下跪过。于礼不合。
但勤妃如若以生母之名,却是能令他跪下行礼的。贺兰桀撩开衣袍,跪在了勤妃面前,身体笔挺如松。
勤妃恨声咬牙道:“我是真没想到,你能色令智昏至此地步!你觉得你的太子位甚稳固对么?别忘了那威胁最大的赵王,你生来名桀,他生来名尧,你父皇对你们二子的偏心,你还看不透么!要不是他忌惮王氏外戚的兵权,怎么会立你当太子!一旦王氏占据上风,你我还有什么好果子吃!你真要为了一个崔莺眠,坏了大事不成!母妃与你多年来卧薪尝胆,唾面自干,为的是什么?如今圣人染病,倘若这个节骨眼上你踏错一步,被人揪住把柄,等待你的又会是什么!”
“你给我好好地想一想!用你的脑子,用你仅剩的那么点理智!”
相信他应该能体谅自己的苦心,她不能,也绝不容许他们的隐忍筹谋到了今日功亏一篑,就为了区区一个崔氏。这崔氏身边的婢女尚且来历不明,倘若与赵王勾结,是绝对不能容……
静默片刻,勤妃等着他的话。
贺兰桀却再一次让她狠狠地失望了。
“母妃是孩儿生母,崔氏则是孩儿心爱之人,没有一个,是我能够放弃的。言尽于此。请母妃释出明钗。”
“不然呢?”勤妃寒了心。
“明钗是孤承诺在前,为眠眠送入宫中来与她为伴,为她解闷子的,她底子干净,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她与赵王勾连。”贺兰桀说着,缓缓起身,道,“就算有,一切都在孤的掌握之中,她不会有任何机会。”
连“孤”都说出来了,勤妃是真个冷了心肠。她冷笑着,眼角抽搐了几下,直道:“好,好,你要有真个本事,就让母妃看一看,你是不是真的翅膀硬了,莫等到将来后悔,无处哭坟。走吧!”
作者有话说:
真一个“无处哭坟”呀。
贺狗子也是心酸。
第14章
太子无眠
再回倚梧殿,已经过了子时。他猜测崔莺眠可能还未入眠,进寝屋之后,发现果然如此。
崔莺眠身上还是那身素纱寝衣,连姿势都仿佛未动,一直是背身朝外。
蜜蜡的烛光时跃,屋内静谧非常,贺兰桀喊了一声,声音放得轻,她没回。他丝毫不恼,向她靠近,单膝跪上榻外间,伸手撑住床褥子时,却摸到了一丝捂过的潮热。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有几分了然和古怪,再看向她别扭的背影时,便有些忍不住。嘴角一咧,身体突然如苍鹰扑兔般,一个纵身向前便将她抱住了,抓进了怀里。
崔莺眠果然是装睡,被他一作弄,立时挣扎起来,又踢又嚷,三两下恢复了他去朝华宫前的原状。但这次,贺兰桀心中多少有了点底气,没任由她胡来,用了点力气将她扑在枕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迫她必须听自己说话。
崔莺眠不肯听,脑袋撇向别处。贺兰桀盯着她,良久,他叹了一口气,道:“眠眠,过去了,以后再没人能强迫你喝那种东西。”
她听了,疑惑地扭脸过来,嗓子还是哑的:“不是你让我喝的么。”
“谁说的!”他气恼起来,一口咬住她的苹果肌,恨恨地在她肤白细腻的脸颊上留下了一圈齿痕,咬完,火气没有了,又觉得有几分委屈,“你这样想孤?你究竟知不知道,孤有多盼望你生下孤的孩子?你居然喝那种东西,就算是被强迫的,喝了也不告诉孤。在你心里,孤是这样一个人?”
崔莺眠不想说。他的手掌却又慢慢抚上她的肚子,轻轻地揉搓,仿佛真在盼望那里面存在着一个小生命一样。不知怎的,崔莺眠觉得很痒,痒到发麻,不愿给他碰。
她推开贺兰桀的胳膊,将他推得远远的,把早已蹬下去的被褥拉了过来,重新横在两人中间。
“不管怎样,殿下以后还是莫碰我。莺眠不敢肖想殿下,更不敢独占殿下,为你生下子嗣。”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灯下她容颜绝丽,犹如抹了一层蜜色的胭脂。眸含秋水,气若幽兰。可是崔莺眠眼底的拒绝之意,是非常明显的。她是真的不愿自己再靠近一步。
一时间,他就如同被打了一记闷棍一样,动也不得动。
这件事,到底是母妃的一意孤行铸成的错,他也无脸说这与自己全然无关。母妃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害怕有一丝差错招致万劫不复。这么多年,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或许已经习惯了,也习惯了不择手段。只是这次母妃动的人是崔莺眠,才会令他的反应如此大。
贺兰桀深吸了口气,在崔莺眠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哄她道:“别气了,眠眠,孤立誓,绝不再有第二次这样的事好么。”
崔莺眠抖肩,弹开他的手,便朝里睡去,将被褥卷走,再也不给他靠近的机会,只留下一个执着的后脑勺。
他知今夜是绝无可能哄好她的了,默默叹了口气,便也躺下来了。
蜡烛烧到了尾声,隐隐传来火花噼啪闪动的声响,最后一支蜡烛灭尽,屋子里全然暗了下来。
夜雨潇潇,在窗棂上不绝如缕地弹响。屋内静谧得,只能听见对方呼吸的声音,在彼此的耳边幽静地环绕,被无限地放大、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