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了片刻,姜芜的鼻间就流下一股温热鲜血,她用了另一只手的袖口使劲地去擦,怎知却是越擦就越多,根本擦不净。
她又仰起了头,望着亮星仅四五点的夜色。
今夜三十,无月,连钩月也无,又更何谈会有满月。
仰了头后,比鼻间流血流得更多的,是姜芜不争气的泪。
她隐隐地有感觉了,怕应就是这日了吧。
两年前,从春宁郡离开后,她的身子每况愈下,一日比一日的差。
流鼻血,头晕。
从最开始的每月顶多一次,到后来的频繁发生,再到后面,竟有几次,她直接晕倒在屋外过。
她一直都知道将有这一日的,或许会是他在寻到她的两年后,又或许是一年后,她只是没有想过,它会来得这般快,可能连今日也会撑不过去。
其实她很想很想很想陪他将这个年关挨过的。
悲情再一次地浮在姜芜的眼底,姜芜想要开口再次唤一声苏墨,忽地,眼前又是熟悉的一黑。
苏墨察觉到掌心里的那只手软了下去,他回过头去,见着姜芜的身子摇摇欲坠。
她的鼻间,还有嘴上,满是了红色的鲜血。
苏墨忙地蹲下身扶住姜芜的身子,被一阵慌乱袭了心,想起探子回来禀告过的事情,还有前两日有人来给她送过的药,饶是他极不愿面对承认,那抹念头还是要将他的头撑爆,他捧住姜芜的脸,一个劲地道:“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用了。”姜芜强忍着攥住苏墨的袖口,因她的用力说出话,胸脯急促起伏两下,嘴里竟也吐出了一抹血渍。
苏墨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他一遍又一遍地给她抹去嘴角的血渍,仍还是固执到了魔怔地道:“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恒之。”姜芜艰难喊出二字,偏了头地想要再看一眼恒之,别的事情她都没有怕过,唯一放心不下就只有恒之。
可事到如今,她又还能怎么办。
“当初是我想把恒之带走的,但现在,恒之他,可能就要麻烦你了。”姜芜笑了笑道,可她的眼前是越发的模糊起,就连苏墨的脸,她也看不得太清。
苏墨紧紧握住姜芜的手,哽咽问:“那我呢?”
“公子不是已经圆满了吗?我知道你会来的。”姜芜眼里蓄了泪地答。
恰时一簇烟火在宜湖的对面终腾起,照亮半边浓沉的夜色,点点烟火宛如流星般地自二人的头顶之上划过,一瞬而逝。
姜芜的眸里也映起一两点的亮光,她望着苏墨的脸,顿了顿后,像是释怀般地笑道:“但下辈子,我就不打算陪你了。”
一滴接一滴的泪砸下,落在姜芜闭上了的眼睫上。
只可惜,再无人知晓。
满腔不甘奢求,终化永恒孤寂。
-
小院里。
恒之不懂,不哭也不闹,仍只是想挨着姜芜。
苏墨细细地替姜芜擦净身上的所有污秽后,静坐在她的身边。
他对恒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而又平静地道:“你娘她,睡着了,你小声一些。”
恒之不会开口说话,从始至终亦没有做出过什么有响声的动作过,极其的安静。可苏墨还是叫他再小声一些,好似姜芜就真的只是睡着了,在天明的时候,又会和往常一样醒来。
二人一大一小,竟就这样地坐到了第二日。
天亮日头升,光线从外照进。
姜芜仍是了闭着眼一动也不动,她静躺的姿势,还是苏墨给她摆的。
苏墨盯着她的那张脸。
两年零五个月的日子,九百个日日夜夜,想了无数的那张脸,终静静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梦回都要真实。
苏墨抬了手,一点一点抚上姜芜的脸,忽地却又低笑出了声。
恒之抬了眸,不解地望着他。
苏墨摸了下恒之的头,似又还想一并再将他多看几眼。
半刻之后,苏墨起了身,寥寥几笔写下一封信。
一日过去,天□□黑下时。
苏墨才抱了恒之,将他暂托付给左邻的一家人,给了他们银子,再央他们帮他寄一封信于京中去,事成后,另又有重金酬谢。
左邻的那家人是一对和蔼夫妻,平时与姜芜关系不错,也是认得恒之的,他们不清楚事情缘由,本着邻里帮扶的和善,当即爽快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