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把大长老气病之人是大当家房里的夫郎,此事便显得极为讽刺。
沐大夫没在多说什么,行礼进屋。
李宝樱立在门口讷讷出神,心思沉重。
金银寨没有牢房,华容被关押在柴房里。
柴房积了厚厚一层灰尘,无处下脚,华容忍着恶心褪下外袍,铺在柴火堆上,继而坐在袍子上一动不动。
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窗外光线渐渐变得昏暗,周遭寂静无声,树影黑沉沉的,衬得周遭更为寂静。
突然蹿出一只老鼠,风驰电掣般从华容眼前掠过,华容双臂紧紧抱着小腿,眼底没有恐惧,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想他住惯了富丽堂皇的宫殿,尚且夜不能寐,今夜宿在柴房,定是彻夜难眠。
门口传来开锁声,他缓缓抬起头,看到小侍提着食盒进来。
小侍名叫王满,是王旖嫁入李家时带过来的弟弟,王满不仅功夫烂,才华也无半分,是个地地道道的草包,金银寨自然没他的位置。
李宝樱见王旖是个人才,便把她这个弟弟一并留下,让王满专门打扫明月阁。
他是被大当家派过来给小夫郎送饭的。
大当家比较重视这个新娶进门的小夫郎,王满也不敢怠慢,轻轻把食盒放在地上,打开盖子,“主君先吃点东西,别饿着了。”
华容看也不看那食盒,一脚把食盒踢翻,吃食散落出来,裹了层灰。
他的举动把王满都气哭了,带着哭腔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华容傲慢地抬眼,仍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谁稀罕她送来的饭菜,即便饿死,本公子也不吃金银寨一粒米,恶心。”
“你……”王满连食盒都没收拾,转身跑出柴房,咔哒一声,房门落了锁。王满站在门口,梗着脖子道:“我看你能顶多久。”
小侍刚走不久,久居柴房的老鼠闻到香气,全家出动,把尚有余温的饭菜吃干净。
华容闭紧双眼,双手掩耳,依然挡不住老鼠发出的吱吱声,精神饱受折磨。
王满跑回明月阁,哭哭啼啼向李宝樱诉苦:“大当家,小的把饭菜送过去了,主君非但不吃,还把食盒给踢翻了。”
小夫郎倒是很有骨气。
对此,李宝樱并不意外,可她没心情继续吃饭了,停箸起身,拍了拍王满的肩膀,“难为你了,把桌子收拾了吧。”
王满眨了眨泪眼,“大当家也不吃了吗?”
李宝樱挥挥手道:“不吃了。”
寨子被官兵包围,大姨母晕迷不醒,夫郎不肯吃饭,内忧外患,一堆事堵在心口,她怎么吃得下去。
她先去净心阁探望大姨母,而后找李芳苒商议退敌之策,忙到亥时才回明月阁。
看着空荡荡的床铺,大红色被面全是昨夜为了降服新婚夫郎留下的褶皱,一幕幕生动的画面浮现在脑海,仿佛隔了很长一段时光。
或许他们之间,只有这一夜的情缘了。
她褪去纱裙,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枕着鸳鸯枕头,阖上眼帘,却久久不能入睡。
到了后半夜,终是躺不住,起床穿戴整齐,爬到房顶,试图用酒把自己灌醉。
入眼是夜幕星河,挂在枝头的月牙发出清冷的光泽,耳边无半点声响,她的心亦如静谧无声的夜,空空寂寂。
她的人生,一夜之间发生巨大改变。
昨天,她的心里只有山寨,眼里只有钱,梦想着,要像曾祖母那样,掌控列国经济,成为呼风唤雨、连皇族也不敢动她分毫的人。
不曾想只一天光景,她的心里便多了一个人,不仅如此,朝廷都敢出兵围剿金银寨了。
一代枭雄沦为笑话,只有一醉方休,才能让她暂时忘记窘迫的处境,麻痹内心的寂寥。
柴房那头,华容也如匪首一样夜不能寐,戳破窗纸,眯眼观察窗外情况。
目光越过屋瓦,他看到坐落于不远处的明月阁,一个女子坐在屋顶,下巴微扬,静静地观赏漫天星辰。
本帝卿住柴房,你住干净的明月阁,还有心情饮酒赏月,小心掉下来摔死你。
他心中意难平,下一瞬便瞧见匪首遭了报应,身子在瓦片上滚了几圈,从楼顶坠落。
“哈哈哈……”华容放声大笑起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死也残了吧?”
啪地一声,酒坛掉在地上四分五裂,坛中酒水溅湿地面,李宝樱鹿皮软靴着地,摇摇晃晃站好,眼前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