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将军又如何?老子哪里说错了?她一个小丫头,不好好在家等着嫁人,非来北境掺和一脚。
这女人啊,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战场是她这种细胳膊细腿儿的人该来的么,她未来的夫家能同意?
怕是知道她一个女人在大营里待过,没人愿意娶了。也不知陛下在想些什么,莫不是糊涂了,觉着派个小娃娃能替他守住江山?”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陛下的事能由得了你乱说?妄议皇族可是要拉去杀头的,你不想活了不要拉我垫背!”
“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了,你可真怂。这里就我们俩,谁能知道我们说了什么?”
薛嫣面无表情地听着,她身旁跟着的两个巡逻兵内心叫苦不迭,腿都有点打摆子,直想冲出去捂了讲闲话这两人的嘴。
干什么不好非要猫在这儿聊将军的闲话,说的难听也就罢了,还叫将军本人听了个全乎,这叫什么事儿啊。
“将……将军……”其中一个巡逻兵斯斯艾艾地开口,他一个糙汉,从没像此刻一样觉得开口讲话是件无比艰难的事情。
薛嫣抬手止住巡逻兵的话,带着他俩从营帐后面绕出来。
两个方才还在讲闲话的人瞬间如遭雷劈,钉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薛嫣派其中一个巡逻兵先去请军医,她留下来处理这件事。
刚说薛嫣一个女人不该带兵打仗的那人方才说的多起劲儿,现在内心就多恐惧。
他虽然嘴上说的头头是道,但内心也是因为嫉妒薛嫣,他是今年才应征入伍的,家中贫寒,他想着来当兵不但能有口饱饭吃,说不定还能挣些军功。
薛嫣盯着脸色更白一些的这个瞧了片刻,声音听不出喜怒“从你刚才的话听来,你不太服我。”
这人吓得腿都软了,砰一声跪倒在地,“不不不……属下、属下不敢……”
薛嫣瞥了瞥另外一个虽没说什么,但内心明显也有不满的人,“你也不服?”
那人面色一绿,也跟着砰一声跪了下来,“属下不敢!”
求饶的话是说不出口的,他们不知道刚刚的对话被将军听到了多少,只是无论听了多少,但凡听全一句,都够他们两个喝一壶的了。
薛嫣身边留下的那个巡逻兵静如鹌鹑,眼中流出了几分对这两人的同情。
“以你们的认知来说,刚刚那些话没什么错,我一个女子,凭什么为一军统帅。你们不服这很正常,你们大可当面来找我理论。但你们一边瞧不上身为女子的我,又一边背后说人长短论人是非,这是大丈夫所为?”
方才言之凿凿的士兵此刻面色已由惨白转为猪肝色,被薛嫣训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薛嫣扭头问身边的巡逻兵,“他们二人是何时入伍?”
巡逻兵上前一步回答道,“这二人均为前三月下旬征召是应征入伍。”
薛嫣点头,难怪呢,“你们觉得我是个小女娃,但可曾真了解过我。陛下封我为镇北将军,是因我十岁入伍,十五便能生擒突厥贼首。去岁我带兵大败突厥时,你们怕是还在家种地吧?”
薛嫣向来不喜自夸,但今天这番话又不得不说,她知道女子为将本就不易,她若是连手下的士兵都震慑不了,又如何统领一军上阵杀敌。
跪在地上的士兵肠子都快毁青了,方才说的最多的那个此刻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
他哪晓得一个女娃娃这么厉害,以前当个普通老百姓,吃饭都要发愁,哪里会去管哪个人带兵打了胜仗?老百姓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吃饱穿暖就够了。
“且女子何辜?你话里话外瞧不起女子,我今日问你,你家中可有母亲?若是没有你母亲,又何来的你?你缺失对一名女子尊重的同时,可曾想过你同样没有尊重你身为女子的母亲?”
大景重孝,薛嫣这话,简直是要把这人的脊梁骨给按进土里去。
“让本宫瞧瞧,何事惹得我们将军如此动怒?”
薛嫣正在气头上,猛然听见潇长枫的声音,来不及控制表情就扭过头去。
潇长枫自身后走来,满眼都是他的小姑娘因生气而发红的双颊和眼尾。
可真是,好看的紧。
第29章 替人出头
潇长枫的温和神情不过维持了一瞬,等转脸望向跪地二人组时,眼中的冰冷仿佛能扎穿人的身体。
薛嫣还直冲脑门的气散了不少,“无事,只是手下的士兵出言不逊被我听见了,正在训斥罢了。”
薛嫣不想闹大,一是顾忌两人说的话若是叫潇长枫听去,这两人怕是要当场丧命,二是她知道潇长枫是皇子。
只要是皇子,无论多不受宠,都有可能是未来的储君。她不想叫有可能当皇帝的人瞧见她管不好下属的事情,原本朝堂之上对女子为官一事就微词颇多,她不能再拖了其他人的后腿。
潇长枫没再说话,转而盯着薛嫣身边的巡逻兵瞧。
这巡逻兵也年纪还小,哪受得住潇长枫充满压迫的视线,当即额上冷汗就冒了出来。
潇长枫抬手,纤长好看的手指对着巡逻兵轻轻一指,“你们将军心慈,但本宫没那个慈悲心肠,本宫命你将所见所闻洗漱道来。”说罢还加了句威胁之词,“本宫是代表父皇前来督军,你需知晓,期满本宫就等于欺君,脑袋若是不想要了,尽管帮你们将军瞒着。”
语毕,潇长枫目光直直朝薛嫣望去,大有「你不说与我听,我便叫别人说,你奈我何」的任性意味含在里头。
巡逻兵颤颤巍巍地偷瞧了自家将军一眼,发现将军根本就没看他,只能硬着头皮把方才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
天知道他在重复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时,是真的差一点就要吓哭了。
巡逻兵重复完后就控制不住自己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仿佛他也犯了什么欺君罔上的大罪。
周围一时间静到只有呼吸声。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薛嫣有些尴尬,毕竟是自己手下的兵说了这等难听的话,她也觉得有些丢人,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见潇长枫冷着脸踱步到跪地二人……哦不,现在是三人组的面前了。
“啪!”
潇长枫本想一脚狠踹过去,但想了想他现在还顶着朝云的身份,上脚着实不雅,遂抬手一巴掌抽在了那个全程妄言妄语的士兵脸上。
声音虽闷动静却大,可见掴掌人力度之大。
薛嫣下意识眨眨眼,心底嘶了一声。
这巴掌,听上去就很疼。
被抽之人被打的一个趔趄,险些跪都跪不稳。
公主打了人,无人敢吱声。
“你们可以真是,好大的胆子。”潇长枫语气森冷,被抽的士兵只感觉脊背一阵冰寒,宛如被上百条蛇缠满了全身。
“属属属、属下知罪,求将军开恩,求将军开恩啊……”
薛嫣不语……
潇长枫冷笑一声,“打你的是本宫,你跟你们将军求情又有何用,本宫也是女子,你即不服将军,想来也是不服本宫。”
听见潇长枫面不改色的说自己是女子,薛嫣方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气已经散了个差不多,甚至还升起了一种诡异的心虚。
替潇长枫心虚的那种。
方才潇长枫还说他是代表景皇来的,现在一顶不服公主的帽子扣在这人头上,足足千钧之重。
士兵此刻面色灰败,仿佛已经被判了死刑,“求……求公主开恩,小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刻这人已经吓得涕泗横流。
薛嫣本不欲真的将人赶出大营或是直接杀头以儆效尤,但她知晓潇长枫是在为她出气,她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没有作声,任凭潇长枫去处置。
但潇长枫似是懂她心中所想,“言人前先思己,眼下战事为重,本宫且容你苟活几日。若你还敢对将军心存不敬,后果自己掂量着些。”
全身伏地的士兵想来没觉着自己今日能活着离开此处,猛然间听闻自己还能活着,心中只觉不可思议,惊诧到连谢恩都全然忘记。
好在薛嫣也懒得同一个满面涕泪的人计较,只是引着潇长枫往自己帐中走去。
“嫂嫂今日怎的来了?”
潇长枫睨了薛嫣一眼,没好气道,“我若不来,还不知晓你在营中会被这般欺辱。”
欺辱这词着实用的有些过了,那背地里嚼人舌根的小子根本就没胆子当着薛嫣的面如此讲,且他就算讲给旁的人,人家估计也会脚底抹油般同他划清界限。
薛嫣摸摸鼻子,潇长枫这是揪着这事当掩护呢,根本就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嘛,“嫂嫂,这事是特例,也不是总能遇见的,只是……”
潇长枫抬手在薛嫣面上捏了一把,“晓得你要说什么,你想说只是今日恰好被我瞧见了。那我若没瞧见,你今日当如何处置那二人?”
薛嫣一把捂住脸,一时不知是该为潇长枫的流氓行径生气,还是该回答他的问题。
僵了片刻,薛嫣皱着眉开口,“我原是想同他们去校场直接比划,这种不服管的人,打服了就好。届时他们两个身高体阔的壮汉还赢不了我一个女子,定是羞臊地再也不敢乱语。”
潇长枫眼神闪了闪,强行压住试图自己翘起的唇角。
瞧了眼薛嫣鼓起却不自知的两腮,潇长枫心底软极了。
他的小姑娘这是在生气被捏脸了呢。
殊不知此刻在薛嫣心中,潇长枫不但是个男扮女装的死变态,还是个借女装对她动手动脚的登徒子!
“我自晓得你有法子对付这种情况,但你身为女子去和他们动武,不伤着便罢,万一伤着,嫂嫂可就不是今日这般轻拿轻放了。我是你嫂嫂,你便是皇眷,他们伤了你,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薛嫣没有生在皇家,实是不能理解这些皇孙贵族们时不时就要诛人九族的气究竟是从何而来。方才她气到极致,也不过是想给那二人一人三十军棍罢了。
瞧出薛嫣不喜他这种说法,潇长枫适时住嘴,恰好已经行到薛嫣帐前,潇长枫率先掀开帐子走了进去。
察觉帐中有人,潇长枫下意识全身紧绷,十二分戒备起来。
只是迎面却直直撞来一个……雪团子?
低头望向撞在自己怀里的团子,仔细瞧了瞧才发现,这是个……小孩子?
第30章 嫣儿若想要,什么都给你
这一瞬间,潇长枫心底划过无数种可能。
最夸张的已经上升到——难怪薛嫣不喜他来大营原来是已经在北境偷偷嫁人生了孩子,而且孩子都这么大了。
只不过堂堂七皇子只是沉浸在这个可怕的想法中片刻,就成功把自己解救了出来。
薛嫣今年不过二八年纪,这孩子瞧上去都五六岁了,怎么也不可能是她的孩子。
“漂亮哥……姐?”小孩没想过会扑错人,明明那个大哥哥告诉过他,这帐子只有那天穿了白色毛毛袍子的姐姐能进来。
“噗……”薛嫣一时没憋住,溢出了一声喷笑。
漂亮鸽子是什么东西,故意逗她笑么!
好在潇长枫还在想别的,一时也没注意到小孩奇怪的称呼和薛嫣憋笑的模样。
小孩的表情困惑极了。
他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漂亮哥哥要打扮成漂亮姐姐的模样,为了好玩么?
小孩后退两步,探头瞧了瞧潇长枫身后,看到想扑的人后双眼一亮,正要重新快跑两步扑过去。
谁料潇长枫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小孩的后衣领把他拎了回来。
“军帐内怎么会有孩子,还如此……没有规矩。”
薛嫣怕潇长枫生气,赶忙上前一步把小孩拉到自己身边。
虽然平时潇长枫在她面前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但她也知道,这是潇长枫在替朝云公主同她处好关系,就瞧他之前冷斥士兵的样子,想来等他恢复七皇子身份后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这孩子正是那日李晟带回来的那个父亲是突厥人,母亲是大景人的混血小孩。
小孩溜到薛嫣背后,抓住她的衣裳探头出来瞧潇长枫,虽是怯的,但那乌溜溜的葡萄眼珠子中,盛满了怎么也藏不住的好奇之意。
他还是很困惑,漂亮哥哥为什么要穿裙子,明明他阿娘说过,男孩子是不可以穿裙子的。
“嫂嫂,这是前些日子李晟自善堂那边带回来的孩子,叫……欸,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儿?”
薛嫣话说一半,才想起她还不知这小孩的名字。
小豆丁皱皱眉,慢吞吞的开口,“阿娘唤我阿妩。”说着还举起了小短手在薛嫣手心里郑重其事地写了「阿妩」两个字。
薛嫣扬眉,“你官话说的倒是不错,只不过妩是女子才会用的,你娘怎的会给你起个女娃名?”
阿妩白净的包子脸这下真皱成小包子了,“阿娘说,男娃小时候都要起个女娃名,才能平安长大。阿娘说希望我平安长大。”
薛嫣自小是由父亲拉扯长大,心底对她那未曾谋面的阿娘一直抱有无限的憧憬和遗憾,此时听闻阿妩这样说,心下软的一塌糊涂,“阿妩会平安长大的。”
阿妩听见这话,却突然低下头,“善堂的人说,阿妩是贼子,该拉去杀头,死后还要下十八层地狱。姊姐,我真的能长大么?”
薛嫣虽与薛严是双胎,但到底薛严先从阿娘肚子里爬了出来,她自小便没听过别人叫她姐姐,突然听到一声,心跳都忍不住快乐些。只是阿妩话中的事情,却叫她忍不住怒由心中起。
薛嫣抬手掀开帐子,吩咐帐子前边的守卫去寻李晟。
善堂是去岁她同李晟一起建的,作用是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
打理善堂的人当心怀慈悲,阿妩不但是个孩子,且未曾做出对大景子民不利的事,怎能对他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
吩咐完,薛嫣折回身蹲下平视着阿妩,“阿妩,我是这一军主帅,是这里的将军,你信不信我?”
阿妩连连点头,“姊姐是好人,我那天弄脏了姐姐的衣裳,姊姐没有骂我也没有打我,我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