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薛嫣同李晟的谈话不欢而散之后,二人之间相处就有些别扭了。
虽说李晟还是时常出入军帐同薛嫣探讨兵法战术,但薛嫣能感觉到,他们中间隔着些什么,没从前那般亲近了。
要说不难过是假的,薛嫣一直将李晟视为挚友,她希望她能和李晟一直像好兄弟一般,只是她自视过高了。
她是个女子,李晟凭什么同她称兄道弟,早在之前她就跟李晟说过,他们二人要一直做好兄弟。
但当时李晟玩笑一般回她“男女之间怎能称兄道弟,我若同你亲近你可要小心些了,定是我心悦与你。”
如今想来,那是李晟就表明心迹了,只有她,权当了玩笑。
这日二人探讨完兵法后,李晟便要规规矩矩退出去,薛嫣抬手拦住了他,“李晟,你我二人当真要如此下去?”
薛嫣的难过直接反应在了脸上,眼尾沁出一片潋滟的红,让李晟瞧的呼吸都窒了窒。
“不如此……又能如何?”李晟嗓音微哑,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薛嫣深吸一口气,“还同从前一般不好么?李晟,你提出的每一个想法都很重要,你是有旷世之才的,我欣赏你。难道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就非得如此生疏么?”
李晟垂下头半晌无话,再抬起头时,眼神中多了点薛嫣一时瞧不透的东西,语气却稍显轻慢,“将军,我此前不就同你说过,男女之间怎能称兄道弟,在你诚心将我当做兄弟时,我可是拿你当做女人的。
将军且放宽心,我一日是你的军师,就会一日帮你出谋划策,只是将军莫要太贪心了。让对你心存爱慕的人不同你保持距离,还要让他将你当做兄弟,委实残忍了些。”
薛嫣被李晟一席话堵得哑口无言,她原以为李晟对她不过是一时冲动,谁想是图谋已久。
薛嫣垂下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李晟,你心悦我,可是因为这虚浮的皮囊?”
她知道自己生得好,只需看看京城那些贵女们对她那病弱兄长的态度,她就知道这张脸无论对男对女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李晟诧异了一瞬,很快又极尽嘲讽地笑出了声,“将军啊,我的好将军,原来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一个人。”
薛嫣愣了愣,忙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李晟摆摆手,非常僭越地打断了薛嫣的话,点点自己胸口,语气凄惶,“到此为止吧将军,我心悦与你,是因你当时满身鲜血已经狼狈到不行,却还是拼命从战场上将我救下。
我知道,对将军来说,只要能救,无论对方是何种身份你都不会弃之不顾。但你可知,你当时的模样,可是半点瞧不出好看的。”
说罢,李晟转身便要出帐,走到帐帘前,李晟背对着薛嫣再次开口,“薛嫣,你在对我设防的时候,是否该先对你那位「嫂嫂」设防?不用同我讲什么大道理,那些不过都是借口,你若想防着他,总会有一百一千种法子。”
说完这句,李晟头也不回便离去了。
第38章 双倍心虚
李晟的背影瞧上去满是落寞,但薛嫣却没有挽留。
是以她也没瞧见背对着她的李晟眼中有着怎样偏执而危险的光芒。
“那些不过都是借口,你若想防着他,总会有一百一千种法子……”
薛嫣仰躺在军帐内的榻上,双眼放空,久久不能入睡。
耳边不断重复着白日李晟说过的话,他说她的那些举动都是借口。
这怎么可能?她明明是一星半点都不想同潇长枫亲近的!
她与潇长枫同宿一辆马车,是不想大军内传出将军与其嫂不合的传言,到北境后她明明是能躲则躲的,她知晓潇长枫是男子,但潇长枫是以女子身份同她相处的。
他不清楚自己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在他看来,同她相处好,就是为公主日后再薛府做铺垫。
潇长枫没有什么大错,非要说,也就是不该同她那般亲近,有些轻薄的嫌疑。
是李晟对她生了念头,所以才觉着旁人也对她生了念头吧。
终于说通了自己,薛嫣松了口气,沉沉睡去。只是梦里却多了双眼睛,潇长枫那双好看到摄人心魄的眼睛就对着她眨啊眨啊,她还能从其中瞧出几分笑意来。
第二日薛嫣醒来后,梦中场景还历历在目。
她觉得要么是李晟所言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要么就是她彻底疯了。
纸包不住火,更何况一个大活人。
除夕前一日,暗卫终是在路边的包子铺内堵住了潇云凤,将她带到了暗卫暂时租住的院落。
闻讯寻了个借口赶来的潇长枫推门而入时,瞧见的便是足足瘦了一圈的亲妹子。
一时间责备的话就堵在喉咙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堂堂公主,怎的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潇云凤内心有点怵,大概全天下都不知道,在宫里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的朝云公主居然会怕比自己早出生不过半刻钟的兄长。
这事儿她从没在旁人面前表现过,就连她父皇都不知晓。
“兄长怎会在此,莫不是过于思念凤儿?”潇云凤硬着头皮问回去,一副想要装傻充愣的模样。
潇长枫想想替她成婚那日受的惊吓就觉得胸中气闷,语气也不自觉严厉了起来,“潇云凤!你可知这些日子我寻你寻的多辛苦?你当日逃婚是一时爽快了,但你可曾想过后果如何。你将自己的名节置于何处,又将整个薛府置于何处?”
潇长枫的一连串责难叫从小心高气傲的潇云凤有些难堪,虽然她怕兄长,但也是有小脾气的,“我逃便逃了,父皇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还是我兄长呢,作何这般凶我?况且你不是该问问我这么些日子可有吃好睡好,怎的半字未关心我,反而却替薛府抱不平?你可是收了那薛尚书什么好处!”
“潇云凤你放肆!”潇长枫黑着脸厉声斥责。
从未见兄长发过如此大的火,潇云凤心中一惊,眼泪珠子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倒是没想惹的亲妹子哭,潇长枫的火只好硬憋了回去,半晌,硬邦邦地开口,“你莫哭了。”
谁料他这话一出口,潇云凤的泪珠子掉的更加凶了,口中也抽噎起来,“我,我不过就是,逃了个婚,你是我兄长啊,你怎么能如此。况且……况且我当时只知父皇要将我嫁给一个病秧子,明知嫁过去不久变回当寡妇,这算什么好姻缘?满天下有哪家的父亲会将女儿往火坑里推?”
潇长枫长出一口气,到底是不忍见到向来眉眼中都是矜贵的妹妹哭成这般模样,上前两步抬手擦去那滚了满腮的泪珠子,“你自想想方才那番话,可是一个公主该说的?”
潇云凤梗着脖子不肯服软,她当然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话,她不该说兄长是收了薛家的好处才替薛家说话的。这只是她的是一时气话,但若传回父皇耳中,便不是这个味儿了。
“且同我说说吧,你如何能逃的如此远,你不知近来战事将起,北境很危险么?”
见潇长枫率先低头,潇云凤虽还有气,但到底是开口了,“我从皇家马场偷了匹千里马,奔着离京城最远的地方来的,我哪晓得真就要打仗了,去岁突厥不是才被京卫军收拾了一顿,我当他们没这个胆子。”
潇长枫原想解释更多,但想到安慰估计还听着,便住了嘴,“我不同你说那许多,今日你让我寻着了,就得乖乖回京城。我同你那驸马相处过一段时日,他似乎并不如传闻中病的那么狠,许是还有的治,且他为人尚过得去,以他的相貌才情,不算辱没了你公主的身份。”
潇云凤原本还陷在委屈中,一听潇长枫说起薛严,顿时顾不得委屈了。
那双同潇长枫一样的眼睛略带心虚地眨了眨,“皇兄是如何会同薛严相处的?”
潇长枫怪异地看了自家妹子一眼,但想起代嫁当日那晚的惊心动魄,他心底的气就有些压不住,抬手戳了潇云凤的脑门一下,“你倒还真厚着脸皮问我,我如何同他相处你会想不到?若不是我当日披了那大红嫁衣替你入了薛府,你可就要成满京的笑柄了。”
潇云凤自是知晓薛严可是大婚前就逃家了,那同她兄长相处的是谁,自是不言而喻。
思及此,潇云凤更心虚了,“那皇兄,你觉得薛严此人如何?”
潇长枫不疑有他,虽觉得那病秧子配自家妹子是差了点意思,但想了想他的小姑娘,也心虚起来,“咳,我方才不是同你说了,薛严这人尚可,我假扮成你同他相处,他算是守礼端方。既礼已成,他便是你的驸马,你当是回京同他好好过日子才是。”
说到「守礼端方」四字时,潇长枫简直心虚极了。
他可还记得大婚当夜「薛严」为了抗议这桩强买强卖的婚事,甚至不惜自己的名声也要骗他说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虽说后来误会解除了,可到底这一番所作所为,也称不上「端方」二字。
第39章 病秧子嘴唇真软
潇云凤大婚是兄长替她的,薛严大婚,自然是他胞妹替他。
双生子就这点好。
但正因如此,瞧着潇长枫的神情,不像是知晓大婚夜娶妻之人是女子假扮的。
突然想到很重要的一点,潇云凤忍不住开口询问,“皇兄,你虽可替我成礼,但总不能替我洞……那夜你们是如何相处的?”
潇长枫脸黑了黑,想开口训斥,但这样反而有遮掩的嫌疑,只好凑近自家妹子耳边,小声解释,“当时他也不愿被强赐婚,诓我说他有断袖之癖。但我在那之后就同他表明我不是真公主了,误会也便解开了。你放心,你回去他自当是会好好待你的。”
潇云凤喉间一哽,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回想起那于医馆内瞧见的姑娘,委实想象不出她竟会以断袖之癖来诓骗皇兄。
“好了,你暂且待在这里,过两日我就遣人送你回京。”
潇云凤立马站起身,“不要,皇兄,我不想回去。”
潇长枫蹙眉,“你又要做什么?我不是说了,那薛严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人,你方才也未曾反对,怎的提到回京你却如此大反应?”
想了想还在医馆的薛严,潇云凤急中生智,“皇兄,我、我在同梁大夫学医,他医术很是精湛,我不能半途而废。”
“你?你学医?”潇长枫明显不信,他这个胞妹,从前读书时便不服太傅的管教,为了不读书什么胆大包天的事她都做过,不可能如今涨了些年岁就能脾气性子全改掉。
潇云凤硬着头皮点头,“对,就是我在学,皇兄你也知道,宫里也不太平。我学这些,就是想能保护自己。”
为了不让兄长看出自己的心虚,潇云凤说这些话是低着头的,但这反而让潇长枫觉得,一定是在他没看到的时候,自己妹妹被人欺负了。
想想他出宫前的那半年,光是被人投毒都不下五次,若不是他母妃的奶嬷恰好懂些医毒之道,他恐怕无法在宫中活下来。
“是皇兄没用,这些年没能在宫中好好护着你。”潇长枫声音有些苦涩。
潇云凤内心一惊,她皇兄这是相信她的鬼话了?
不知怎的,一种求生的欲望迫使潇云凤将头埋的更低,直觉告诉她,无论如何不要此时抬头。
潇长枫瞧着亲妹妹似是无限委屈的样子,心下一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罢了,你若不愿这么早回就不回,我许你多留一些时日,只是最后你还是要同我一起回去的。”
作女子装扮的潇长枫拍着同样身着女装的潇云凤的肩头,这幅「姐妹」情深的画面,如何看都非常诡异……
“噗……咳咳咳,你,咳咳咳,你说什么?!”薛严一口药汁没忍住喷了出来,接着就是一阵来势汹汹的咳嗽。
潇云凤坐在床边,给咳到面红耳赤的薛严递过一方手帕,丝毫没有始作俑者的负罪感。
“我说我这个小姑子还真是有趣,不过薛严,我倒是没瞧出,你还有那等嗜好?”
薛严狠狠瞪过去一眼,心头已经将自家妹子揉圆搓扁一百遍了。
薛嫣绝对是在报复他!若不然那么多借口可寻,为何偏偏要诓人说他是断袖!
薛严都能想象,他是断袖这事如果被传出去,等他回京,他那些狐朋狗友们估计要嘲笑死他。
潇云凤在一旁瞧着好笑,“你至于如此气愤?莫不是你真有这嗜好,被戳了痛脚才如此急于撇清?”
薛严总算喘匀了气,瞥见潇云凤嘴角调侃的笑,不知为何心里的气焰不但没下去反而高高燃起。
那火烧的他心底发闷,下意识想堵住惹火的来源。
“哎你……唔……”
等他反应过来,潇云凤已经睁大了双眼被他按着手腕压在榻间。
双唇相接的柔软让他眼前金星直冒,那触感软的如同三月枝头新绽的豆蔻,叫人恨不得溺死在里面。
虽说生了一张风流俊俏、让满京贵女为之疯狂的脸,但薛严可是各种意义上的童子鸡,连姑娘家的手都没碰过半分。
过了半晌,潇云凤才反应过来,试着挣了一下,居然没挣开,眼神凶狠的要死,压在唇上的力道却恰恰相反。
她倒是没有被他突然这么一出气到,反倒是对薛严有了新的认识。
病秧子不仅受不得激,力气还不小呢,况且怎么有人能通红着脸一边做如此凶的动作,又一边嘴软的不像话呢。
从医馆回到守备府,潇长枫意外碰到平日里总待在大营恨不得不回来的薛嫣。
“嫂嫂?”
潇长枫有些心虚,“嫣儿,今天怎的回来如此早。”
薛嫣扬了扬手中的烧鸡,“午间营里负责采买的师傅回来说郡里王家的烧鸡开门了,原想着最近乱,他家该不卖了。
但做烧鸡的王师傅说明日就是除夕了,知道好些人惦记着这一口,所以还是开了铺子,就卖这一日。
王师傅家的烧鸡可是祁山一绝,就连京城都比不上,虽说肯定是不如宫里的御膳,但来都来了,怎么也得让嫂嫂尝上这一口。”
潇长枫瞧了眼那烧鸡,却是好手艺,那油纸包还未打开,就已经闻得到阵阵香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