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嫣脸上除了不服输勇气,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她在战场上,就该是那种把敌人踩在脚下的战神。
何止女将军,他觉得他的小姑娘连女王也是能做的。
薛嫣也注意到潇长枫热切的目光了,但阿史伊还在这,她不好发问。
幸而她不知道此刻潇长枫内心的想法,不然就该高呼夭寿了。
景皇若是知道自己儿子有这种念头,恐怕会气的当场背过去。
阿史伊也叫薛嫣的气势震慑住了,一时绷着脸没再说话。
薛嫣也没那么多闲心再去同阿史伊纠缠,“二王子就好生歇息吧,不日我们便会启程回京,便是有什么想说的,届时见了陛下,你可以说给陛下听。”
阿史伊没接茬,他也不是真的缺心眼,这些话定然不能真同景皇说。
他方才会说这些,只是因为大景派了个女将军来同他们突厥交锋,还叫她赢了。
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许被一个女人踩在脚下,他才想在别的地方找补一点,没想到这小将军既能打仗,嘴上也不饶人。
第47章 演戏
言语上镇压了一下突厥质子的气焰,薛嫣也没分太多心思给他,只是命人务必严加看守。
至于那个使者,她更是连见都没见,反正那人从被带过来就说了,他只会同大景的皇帝说话,他是突厥的使者,只有皇帝有资格同他说话。
薛嫣正好乐得不同他扯七扯八,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弄清楚。
薛嫣拖着半条受了伤的胳膊准备爬上马背时,被潇长枫拎着后衣领拽了回来。
薛嫣惊呼一声稳住身体,扭头就瞧见潇长枫黑了一片的脸,“怎么,拿我说的话当耳旁风?伤好利索了么,就要骑马?”
凶完薛嫣,潇长枫转头就用能吃人的目光盯着陈景,大有一种把薛嫣不听话非要去军营的事情怪到陈景头上的意味。
陈景僵着脸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试图用自己卑微的姿态表达他是真的拦不住将军。
作为将军的薛嫣,她对着手下的兵基本都是说一不二。
但对着潇长枫时,可能是她诓骗在先,所以不论说话还是做事,都有种莫名的心虚。
更何况她还隐瞒了潇长枫真正的朝云公主就在祁山郡的事情,但凡潇长枫目光严肃一点瞧她,她都觉着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嫂嫂,我且算了算日子,等陛下的旨意传来估计二十日都用不了,大军不日将要开拔,我那营里还有一堆糟心事儿没处理好,实在不能继续歇着了。”
潇长枫盯着薛嫣不说话,但这次薛嫣说什么都不能低头。
两人就站在冷风中四目相对了许久,还是潇长枫先败下阵来,“那你就坐马车去,不许骑马。”说着扭过头狠狠瞪了陈景一眼,“劳烦陈副官盯着你家将军,千万勿要让她在伤好前骑马,否则本宫那你问罪。”
陈景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恨不得拿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一定不会叫将军骑马,实则心底里都快哭出来了,将军要做什么,是他一个小小副官能左右的了的事么?
坐马车就是浪费时间,薛嫣本想反驳一二,但瞧着潇长枫凌厉的眼神,只好退而求其次应了下来,想着反正只要到了军营,她骑不骑马潇长枫又怎会知道。
谁料潇长枫像是看透她所思所想,幽幽开口,“我自是有法子知道你是不是骑马了,嫣儿还是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否则回去我也只好让父亲管教你了。”
薛嫣:?
她是一军主帅,她今年十六岁了,她刚刚打了胜仗,结果她这个假冒的便宜嫂嫂说什么?回家以后要让她爹管教她?
她会怕她爹?
又怎样!就是怕了!
以她爹的脾性,自然是要顺着名义上的这位「公主」,且她在她爹眼里那就是皮猴转世,她爹说不定能干出把她关在房中让她抄一个月书的事情。
薛嫣冷着脸登上马车时,扭头看了一眼此刻恢复了一脸温柔的潇长枫,千言万语汇成一个满含深意的眼神——潇长枫,你够狠!
本着用眼神杀死这个假嫂嫂的无用想法,薛嫣一个字也没吭的上了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准备启程时,她还隔着车壁听见潇长枫嘱咐陈景慢点驾车。
这个狗男人一定是在宫里被欺负多了,出了宫好不容易歹着一个能管的,要好好感受感受管别人的滋味儿。
马车晃到大营门口的时候,薛嫣听见陈景「吁」了一声,喊停了马匹。
“陈景,为何停下?”
陈景磨叽了片刻,不太确定的开口,“将军,不若您亲自下来瞧瞧?”
薛嫣皱起眉,她的副官何时起说话开始吞吞吐吐的了。
抬起没受伤的手,薛嫣掀开车帘,拒绝了陈景的搀扶动作利落地跳下马车。
混着泥浆和血迹的雪地上,一字排开跪了七八个人,她的军师李晟背对着她正冷着脸站在那,手中还握了一条鞭子。
“你们几个,巡山时私下脱离队伍后都做了什么,和什么人接触过,最好现在就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在我手上还有活命的可能,若是等将军回来了,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薛嫣立在那没有说话。
马车的动静不小,虽说他们现在离的不算近,但她都能听清李晟说的话,李晟定然也听得见马车的动静。
他听见了动静没有先回头查看,而是站在那训人。
她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审问还有这种方式。
这是明知她回来了,在这一字排开准备给她演场大戏呢。
跪在地上的人没一个吭声,李晟抓着鞭子狠狠抽了其中两个人。
虽然动作瞧着狠,但他一个平日里只读书、做过最重最耗体力的活就是带人巡山的人,这一鞭子想来疼不到哪去,这就是在抽给她瞧呢。
挨了鞭子的两个士兵蔫蔫地垂着头,旁边一个跪着的忍不住开口,“军师,我们之前说过了,脱离队伍是因为想要小解。虽说都是一帮大老爷们,但我连媳妇都没娶,也不好就搁一群人面前解裤子吧?”
李晟站在那,眼底一片寒凉,“一个小解,所有的都是小解?”
那人不服,“即便我们真有人做了什么,你且将你查的报给将军就是,如何处置我们恐怕还得将军说了算吧。”
言下之意,你不过一个军师,在这越俎代庖耍什么威风。
李晟顿了一瞬,抬手就要再一鞭挥下去,薛嫣上前一步出了声,“李晟!你住手。”
破空的鞭子在挥下去那一瞬收了势,李晟回头瞧见薛嫣,脱手扔了鞭子向她走来。
走近后,李晟对着拧眉瞧他的薛嫣行了一礼,“将军……”
虽说心里知道这一幕能让她瞧见,八成是李晟想演给她看,至于演这一出的目的,她暂时不去深想。
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一排士兵,薛嫣到底没有在这些人面前扶了他的面子,声音比方才小了不少,“你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来说?”
李晟原本维持着躬身行礼的姿态,闻言抬头瞧了眼薛嫣,“我当将军伤的厉害不能来军营了,想着这些下作东西,敢在将军的营里吃里扒外,我得替将军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背主的后果。”
第48章 明明最该关心她的人是他
“我便是不能来,不也遣陈景处理一干事宜?发落人这事,岂能由你去做,你是我的军师,日后难道要叫人说你在军中动用私刑?
你想没想过,传的若是再夸张点,说不得会有人跟我说你借着我的名头目无军纪随意处置士兵!”
李晟瞳孔缩了缩,垂下头,“是,这事是晟思虑不周,不该败坏了将军的名声。”
薛嫣有些气不过,“你败坏的是我的名声吗?你败坏的是你自己的名声!且就你方才讲的话,传回陛下耳中就够治你我一个大不敬之罪。如何叫背主之人?他们的主都是陛下,不是我!”
李晟气息略顿,语气有些阴森,“将军教训的是,不过将军不是在府中养伤么?听闻将军这伤可是被人照顾的很好,明明只是伤了胳膊,却床都不让下。想来这照顾将军的人十分细心,是把将军放在心上疼呢。”
不明白话题怎么就从李晟私自处置士兵跳到了她在守备府被人照顾的无微不至。
但这话听到薛嫣耳中,便叫她想起临行前潇长枫冷飕飕威胁她不许骑马的目光,也让她有几分恍然。
是啊,同她相识不过几月的潇长枫会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且他们二人中还夹杂着许多复杂的事情,他本不必要去那么费心费力的照顾她。
反观眼前这个同她出生入死的军师,此刻最在意的居然是别人怎么照顾她,而不是去问一句她的伤势如何,可有好转。
明明李晟才该是更关心她的那个,不是么?哪怕她此前以别种方式打消了李晟对她的念头,但到底当初他们在战场上曾不顾生死的维护对方。
这种情谊是区区男女之情可以轻易抹去的么?
这个认知让薛嫣咽下了解释的话,她本是想告诉李晟,她之前没有回营是大夫说她夜晚会发热,万一没照看好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才留在了守备府。
但如今解释了又能如何,她这军师现在是实打实把潇长枫当假想敌了,且他先一步挑了些人出来,这很难不让她觉得他是在找人替罪。
至于是替谁的罪,现在还未可知。
李晟见薛嫣半晌无话还有些出神,猜到她是由他的话想到了潇长枫。
顿时心底那股子嫉妒之火就快压不住了,“将军在想什么,不如去军帐中想,也省的在这冰天雪地中冻出病,到时候又叫人说我们营里的人连将军的身体都照看不好,再以此为由发落我们一顿,将军怕是连拦都不好拦。”
这一番话出口,就连旁边的陈景都听不下去了,“李军师,将军饮了两三天的药,今日临出门前还饮了一碗,若不是惦记着营中的事,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回营。
你即知道将军现在受不得冻,还不速速让那跪着的一排子人回去,跪在这像什么样?怎的将军的嫂嫂都知道心疼她,我们这些随她出生入死的人反倒不知道心疼她了?”
薛嫣没想到自己这副官也有伶牙俐齿的一面。怎么,现在这是在比她在谁心中更娇贵么?
李晟显然没想过自己的一番阴阳怪气居然会被人阴阳回来,愣了一会才瞧见薛嫣的脸色确实要比平日里苍白不少,像是没修养好的样子。
“是晟莽撞了,这就叫他们滚回去。”再次对薛嫣行了个礼,李晟冷着脸回头叫那些先回营里,之后再行发落。
要是往常,就算这么小一截子路,薛嫣也是会喊李晟与她同乘马车的,但今日她一点也不想喊。
马车徐徐开走,那些个跪着的士兵也一溜烟跑回了营里,大营入口处,就只有李晟和那些守卫兵。
虽然那些守卫兵连瞧都不敢往这边瞧,但李晟还是觉着,他们定然在心底笑话自己。
反正以前就有许多人瞧不上他,觉得他一没出生二没后台,凭何能让将军如此倚重。
今日将军丢他一人在此独自乘马车离去,想必不到明日,整个大营就会传遍了,说他遭将军厌弃,这个军师之位怕是坐不了多久了。
马车是陈景同一个车夫一同驾驶,薛嫣让车夫将车驱进营里,把陈景拽进了马车内,“陈景,你说人与人之间想处出点真心怎就如此之难?”
陈景慌了,将军怎么开始跟他伤春悲秋了。
陈景反应过来了,将军到底是女子,这会怕是有些小女儿情态上头,想从他这得点安慰。
但……但他不会啊!而且他和将军都还未有家室,孤男寡女的,这多不合适!
车夫:行吧,我就不配是个人。
“将将将军……属……属下也不知道!”
薛嫣被这一连串的将给噎了一下,心底那点感慨顿时散了个干净,没好气地白了陈景一眼,“刚才不挺能叭叭么,真叫你说话你怎么还结巴上了,快闭嘴吧你。”
陈景吁出一口气,心底松了松。
虽然挨了将军一句骂,但好在是打住了将军冲他求安慰的势头。
无论如何,他是万万不敢肖想将军的,就算是将军瞧上他,他也不敢!
薛嫣是不会猜到她这副官在短短瞬息中心里都想了些什么乌七八糟颠倒黑白的东西,她本也就是因着李晟才感慨两句,谁会知道陈景能因她一句话想那么多。
她本来是想同陈景聊聊李晟,但瞧着他一副「什么都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顿时就没有聊下去的心情了。
薛嫣的军帐在位置最好的地方,附近的路也比较宽阔,马车毫无阻碍地行至了军帐前。
下了车,薛嫣入帐就开始吩咐,“陈景,派信使去接应,突厥要和谈的密报过几日便会传回京中,陛下的密令也定然会迅速反馈回来,要以最快的速度确保陛下的密令安全传回大营。再派人盯着北边,郡内和各城门处的守卫都给我加上一辈。”
陈景应下,正要出帐,薛嫣喊住了他,“陈景,此次我回京,你便别跟回去了。”
陈景内心一惊,以为是自家将军烦了他准备换个副官,连忙想开口求宽恕,结果嘴还没张薛嫣就先瞪了他一眼,“别跟我叭叭有的没的,我叫你留下来是替我留下来看着北境,现在这整个大营,我最信任的人便是你了。”
第49章 我只是体虚,不是不行
最信任的人……么……
李晟站在军帐外,收回将要掀起帐帘的手,思绪有些恍惚。
他还记得,薛嫣第一次拜托自己当她的军师时说过,“阿晟,我将来是要做将军的,虽然现在还不是,但总会是的,你愿意做我的军师么?”
他当时回答,“一般只有将军才会需要军师,你现在不过一个都尉,怎的就着急寻军师?”
少女神采飞扬,“因为阿晟你聪明啊,你这么聪明的人,又有将才,就是武功不太好,不然将军也是做得。如此才会,不做军师着实可惜。
但我又舍不得将你让给定远将军,便先来将你占下,这样将来我做了将军,便不用发愁找不到第二个同你一般有才华的人。”
那时他还取笑她,“你就如此确定自己一定能成为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