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吃,我要饿死我自己。我死了,我就看不到你离开了。”
“长映,别闹了……”
“你别管我,你管得了我一时,也管不了我一世。你反正要走了,便少管点我。”
阿松沉了声音,“长映,我要生气了。我不会再理你了。”
里面没了动静。
阿松准备离开时,刚迈出一步便听到啪嗒一声,门开了。
他把着门站在那儿,头发有些纷乱,湿红的眼角浮肿着,似乎哭了很久。
“你不准不理我。”嘴巴撅的老高。
阿松看他这样子,又心疼又想笑,“好,不会不理你。赶紧洗漱一下,出来吃饭了。”
此后的几日,阿松再也没向他提起过离去的事,一如既往的宠爱娇惯着他。
长映以为她已经改变主意了,心里渐渐放松。却不知阿松一直偷偷准备着一切。
她订了一匹马在马市,留了几两银子做盘缠,其余的便全部留给长映。
小庭院她付了一年的租,也不知长映愿不愿意在此长住。嘱咐了房主老婆婆多加照应长映,莫让他叫人欺负了去,还要让他多吃点饭,他真的太瘦了。
房主老婆婆是个好人,把长映交给她阿松还是比较放心的。
离去那晚,本想着和长映告别,但看他房间灯熄了。
大概已经睡了吧,就不打扰了。
她飞身上马,策马扬鞭,奔向了她的江湖。
翌日,长映醒来,和往常一样推开门,小院还是和之前一样,花红叶碧,鱼跃鸟鸣。他坐在桌旁,等着阿松来喊他。
可是等了许久,阿松都没有过来,院中也没有她的声音。
他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慌忙四处寻找她。
最后在她的屋中发现一张字条,上面写了她离去的理由,最洒脱的是最后那八个字:一别经年,各自珍重。
笔走龙蛇,写尽了她的不羁!
他看着那字条,重重的呼吸了几下。他感觉自己有些头晕目眩,都快看不清上面的字了。微松了手,那字条轻飘飘落地。
他抚着墙,揉着额角,慢慢回到自己的房间。
坐到桌旁,按照每日例行拿起书来看。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和往常一样,只是拿书的手抖得厉害,他一下没抓稳,就让它掉落地上。
那书是摊开落地,翻开的那几页,正好有着阿松给他做的详细笔记,一字一句,汇成密密麻麻的一片。
雪白温凉的指腹在那些字迹上一一滑过,他拿起书,手不像之前那么抖了,只是他的眼中弥漫着铺天盖地的黑……
说走就真走啊?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狠心的人呢?果断到毫不留情!
当初是谁说:“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有罪一起承担,谁都不能丢下谁……”
现在船还没翻,她就先逃了。
真是个骗子!
骗子……
第24章 塞北
阿松一路轻剑快马,赶往塞北。
路上从包袱里摸出一块白玉佩。上面镂刻着小小的“沈”字,正是师娘给自己的那一块。
茯苓从她那儿拿走了婚书,却没能带走玉佩。好像玉佩还是信物来着……
阿松这般想着,把玉佩随手塞进了最里面。
她可不是圣人。没必要人家抢了自己婚书,自己还眼巴巴的把信物给她手里送,生怕别人发现她不是正主。
既然这玉佩没到茯苓手里,那就说明自己与玉佩缘分未尽,那便留着吧。
至于日后,章家人发现这玉佩,怎么跟他们解释,可不是她该担心的,相信茯苓能找好一切说辞。
前方传来短兵相接之声,阿松掀开斗笠上的黑纱望去。
只见一个黑衣人与一群镖师打了起来。镖师的板车上摆着的酒水在打斗中碎了一坛,渗进不能存水的沙地,很快消失殆尽,只留下一小块带着湿意的地皮。
那黑衣人的身形与剑法很是熟悉,他虽然蒙着面,却露出一双细媚的眼睛,眼角的朱颜海棠也是半遮半掩,风情撩人。
要死不死,正好在塞北遇到二师兄。
阿松一剑甩了过去,正好钉在二师兄的剑上,震得他虎口发麻。转头看去,见是阿松,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操!”
“……”
阿松与师兄打了起来。她的武功不如师兄,而且师兄外出历练几年,手法越发狠辣,处处攻人要害,不消片刻她就败下阵来。
不过这片刻的功夫,足以让镖师们走脱。
二师兄踢了踢那个碎掉的坛子,又爆了句粗口:“他娘的!”
阿松拂了拂一身的沙尘,问道:“师兄是缺钱吗?为何不自己去买酒,在这里劫人家的?”
“我是坏人嘛,坏人哪有老老实实买酒的?”他扯下面巾,露出自己那张美艳又招摇的脸,撅起嘴,有点像小孩子耍赖,“这下好了,师妹把他们放跑了,得自己赔我坛酒。”
“好啊!”她笑着答应。
包袱里钱银不多,但付酒钱尚够。况且来这塞北,不尝尝浓烈的烧刀子,算是白来一趟。
等他们找到一家极具特色的小酒馆时,夜幕已至。老板娘点起油灯,很多小虫子围着灯飞舞个不停。
他们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老板娘识趣的上了两坛酒和几个下酒菜。
阿松的酒量不太好,基本上都是二师兄在喝。
在苍玄山的时候,师父师娘常劝她练练酒量,女孩子闯江湖危险,不要叫人灌醉了去,遭人欺负。可她练了许久都没有练出来。
师兄捡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上次没问你,怎么突然下山了?那俩老家伙不是很舍不得你吗?”
二师兄称呼师父师娘一直是“老家伙老家伙”,极不尊重。可偏偏在他二老面前,他又是颇会撒娇卖巧,讨人欢心。
他是认定阿松不会去告密,才会在她面前如此不避讳。若是遇到别的师弟师妹,他可不会这样称呼。
“有些私事,不便告知。”
“哦。”他嚼了嚼花生米,显然对她所谓的私事兴趣不大。“对了,你身边常跟着的那个少年呢?我怎么没看到他?”
师兄说的显然是长映了。可是师兄称呼他为少年,阿松还是有些惊讶的,毕竟师兄在武林大会见到他时,他还是穿着女装的。
“你怎么看出他是男子的?”
师兄翻了个白眼,“用眼睛看喽,多明显呀!那孩子长得不错,几年后估计都要超过我了。”他从怀里摸出面小镜子,左右照了照。似乎在眼角处发现什么瑕疵,翘着兰花指抠了抠。
二师兄极为爱惜自己容颜,在苍玄山时就常常揽镜自顾,若是别人说他相貌一句不好,他追人家十条街都要逮住对方把他脸给划拉了。
今日遇到他戴面巾,估计也是嫌日头大,怕晒黑自己娇嫩的脸蛋儿,否则凭他招摇臭屁的性格,怎么可能把自己漂亮的脸藏着掖着。
“我把他留在闵京了,塞北这环境,不适合他。”
“你丢下他了?!”他突然提高音量,手中的镜子猛的扣在桌子上,啪嗒一声嗑出响。
“怎么了?”
“你完了,你真的完了!你以后自求多福吧!”
“什么意思?”阿松被他的反常弄得云里雾里的。
“你知道我什么能从女装就瞧出那少年是男的吗?”
阿松摇摇头,她确实不知道,还准备问呢。
“因为我和他是同一类人呀!”他指着自己秀挺的鼻子。
阿松认真的打量了他一下,确实,都是生得雌雄莫辨,都是穿上男装却像女扮男装。
“他跟我一样都是恶人!”
“别将他与你混为一谈,那孩子可乖了。”
“啧!算了,”他突然笑了,“不和你说了,说了也没意义。你离开时,有提前和那孩子说吗?”
“我提前几天试探着问他了,他不肯放我走,可我不能因为一人就丢了我多年来的梦想吧。
“离开那日,本想亲自和他道别,但见他房间熄灯,不便扰他歇息,便留了张字条。
“江湖凶险,带着他多有不便,他身娇体弱,受不得险恶天气,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他才不会管你有千万般理由,他只会记得某个晚上,你一声不吭的把他丢下了。”说到这,他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笑嘻嘻的喝了口酒。
“师兄,我有一些好奇的事,也想问问你。”
“什么?”
“你……真的喜欢男人吗?”
这个问题真的困扰她好久了,她在山上从未接收过这种认知,原来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呀。
二师兄略皱了皱眉,那双细长凤目瞥向她,“问这个干什么?”
“你要是不愿意答就算了。”
“没呀。没什么不愿意的,只是那个男人呀,我提都懒得提他。说什么喜欢不喜欢,所有人都以为我喜欢他,包括他自己都这么觉得,啧!真没劲!”
“你若是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和他做那种事啊?”
“图个快活喽!”
“做那事……真的快活吗?”
“废话!要不快活我才不做呢!最初有些痛,慢慢的就得趣了……”
阿松听的面红耳赤。
二师兄突然凑过来低声道:“听说和女子做,滋味又不同,我还没和女子做过,要不师妹陪我试试?”
“……”
“好啦!开玩笑的,生气就没意思了。师妹发育了几年还跟个小孩似的,和你做还不如找男人。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我以后一定找个波涛汹涌的女人做。”
阿松感觉自己要被他气死。沉沉呼吸了几下,稳定了情绪,继续问道:“师兄为何要闹人家婚礼?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吗?”
“因为不爽。”
“因何?”
“不爽一个男人没穿衣服从老子被窝里爬出来,转身就钻进一个女人怀里。就算是老子不要的东西,老子也要弄烂了再给别人!真让他高高兴兴的去办婚礼?不可能的!我稍微一点不痛快,就要让别人比我不痛快百倍!”
“……”
“那男人后来还找过我,说他不成亲了,他要和我在一起。”师兄难以自抑的笑了起来,但是笑中的嘲弄意味很浓。师兄性格是从不会嘲弄自己的,所以他显然是在嘲笑那个男人。
“他是在开玩笑么?谁要跟他在一起呀?和他上床是图个快活,又不是付出真情实感,他这么真心实意的干什么?这种人真是没劲极了,自以为付出了感情,别人就会和他一样,呵!他付出感情是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自作多情的一条狗,平白叫人恶心!
“我知道他武功不差,闹掰后打起来我讨不到好处,所以我假意说着好,把他灌醉后,偷偷溜走了。天下之大,我看他能何处寻我?若是找到了也不怕,要么睡一场,要么打一架,我总有办法治他的!”
阿松被师兄一番言论弄得咋舌,早就知道他小时候是个蔫坏蔫坏的孩子了,没想到长大后,这份坏不减反增……
第25章 四年
时间不早了,老板娘要打烊了。阿松付完钱后,跟着有些醉意的师兄出了酒馆。
看着满天星辰和茫茫塞北,竟不知往何处落脚。
这几日,她一直歇在树上,树上虽安全,但蚊虫众多,叮的她起了好几个包。
师兄突然开口:“去我那边睡吧。”
“不了…不用了……”
“你怕什么?”
“……”还不是怕您……
“算了,爱来不来,我走了,你在这儿喂蚊子吧。”
师兄提着他那把剑,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塞北的地面沙子多,月光一照,沁着白,路也不难看清。
阿松稍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上了师兄的脚步。
师兄没有在塞北长住的打算,所以居所十分简陋。就那一小片地方,堆满了瓶瓶罐罐,阿松一走进去,差点被绊得摔倒。
“这些都是什么?”
“美容养颜的东西,塞北气候这么干燥,我可得好好护理我这娇嫩的肌肤。”说着,他就揭开了一个雕花小盒子。指尖挑了点里面的粉色膏体,在脸上抹匀后又轻轻的拍了拍。
“……”比不过,比不过,这男人活得太精致了。
“左边有空房间,自己去铺被子。觉得身上脏,就去地窖里打水洗澡。”
“好,知道了。”
离开时,师兄仍专注于护理自己的肌肤。
据师兄说,这个小地方还是当年他是塞北双鬼时的窝点。
可阿松在这儿住了许久,都没有见到另一鬼的身影,不由好奇的问道:“那另一鬼现在在哪儿?”
“分赃不均和我打起来了,打输了就不知道逃哪儿去了。过几天我要离开塞北,你要是想在这儿住就住着,不住就算了。门也不用锁,反正这破地方正常人也不愿意来!”
“……”这句话明显把自己和他都骂了。“师兄准备去哪儿?”
“不知道,走到哪儿算哪儿吧。毕竟我现在在躲人,要有点躲人的样子呀。要是正好迎头遇上他,那算我倒霉!”
师兄诚然说话算话,没过几日,他便收拾行囊,一声不吭的走了。
阿松在塞北的日子,大部分时候都会住在这儿。有不住这儿的时候,那是她行侠仗义走的太远,赶不及回来,就随便找了个地方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