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你说这些干什么?”
“师妹啊,我现在有的时候真的很怀念小时候的日子。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师父师娘终究只是你们的师父师娘,却不是我的,他们永远都是我的仇人!在屠我满门后将我收养,觉得我年幼无知,总想着用温情来软化我,说不定还抱着让我以德报怨的幻想,我呸!他们也配?”
“你说什么?” 她从未听说过有人这样说师父他们,乍听之下,只觉得像天方夜谭。
“你没听错。师父他们自翊为正道人士,将我满门老小屠戮的一干二净,仅剩我一人残存于世。可是,他们也实在蠢得很,斩草不除根,不就是为自己留下隐患吗?还将我养在身边?说不定抱着恩怨相抵的想法,觉得将我养大,就能抵消了屠我满门的仇怨?呸!恶心!这仇怨永远都消不掉,就算他们死的尸骨无存也不能消除!至于恩嘛……呵呵,我可没觉得他们对我有什么恩,他们就是瞧不起我,连武功也不认真的教我,凭什么付云谨可以学门派秘籍我却不能?我到底比他差什么?说到底,他们就是顾忌我是仇人之子,根本不想全心全意的教我!什么恩情,只是他们做的表面功夫罢了,还期望我舔着个脸去感激他们?做梦吧!”
“那秘籍与你体质不合呀,后面师父不是另教了你一套剑法吗?”
“你别替他们狡辩!” 他怒气冲冲的反驳。 说完后,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重了,柔声安慰道:“师妹,我不是有意凶你的。整个苍玄山,就你待我最好了,我心里清楚……就连那些师弟们,都视我为阎王修罗,也就你愿意陪我说说话了。”
“……”
第33章 殉情
脚步声隆隆, 阿松看见大批军队迤逦而来。 队伍前列是骑在马上的邑轻尘,青衣猎猎,神色冰冷。 队伍中间是宝马香车, 而队伍最后是几辆囚车,师父他们手脚被锁, 正关在里面。
阿松还看到,原以为离世的两位小师弟并未死,他们的颈部裹着白纱,看样子是被包扎过。 她心头又惊又喜, 刚想出声, 二师兄在她身上轻轻一点,所有的话便被压抑在喉间。
邑轻尘先下马, 向前几步, “你又在闹什么?”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二师兄身上, 这话也显然是对二师兄说的, 语气悲怆, 既有怒气又有怨意。
“我闹什么?我可从未闹过。而且我的事与你何干?天天在我面前碍手碍脚, 着实讨厌!” 似乎是顾忌对方步步逼近,二师兄带着阿松往后退了退。 后面是陡峭断崖, 小石子掉落下去, 寂然无声,往下望,黑黢黢一片,似乎深不见底。若是人掉下去, 必然非死即伤。阿 昏
眼见他们离那断崖越来越近, 邑轻尘不由疾声道:“我不过去,你……你你别往后退了。” 阿松虽口不能言, 但并未闭耳塞目,看着他们之间的交流,一时间竟琢磨不出心底是何滋味。 她认识的邑轻尘,一直都是随性洒脱,波澜不惊的。何曾这般情绪跌宕,形容失态过? 追根到底,他并未喜欢过在意过自己,所以面对自己能够淡定自若。 而真正面对在意的人,他无论如何都做不了那个洒脱的侠士。
其实当初与他相恋,也并非因为喜欢他,而是觉得他很适合自己。 性情品貌皆相宜,而且出现的时间地点也正正好。 当初只以为是天赐良缘,现在细想真是漏洞百出,怎么会有那么适合的人在那么适合的时机出现?显然是旁人处心积虑有备而来。
阿松虽与他并无多少感情,但想起当初的那些约定,总觉得难堪。 毕竟,她确实真心实意的想过与他生活一辈子……
但有些事,大概只存在于幻想中。 他始终在意的,只有二师兄一人罢了。而二师兄……二师兄的性情总是让人琢磨不透,至今也不知他真正在意过什么。
队伍中的马车被簇拥向前。 有人撩开车帘,对他们遥遥望了一眼。 那层层叠叠的薄纱蜜色合香扇拨开,露出端坐在马车里的人,雪肤黑发,唇色如血,冷冽媚意扑面而来。长发与衣摆缠绵,迤逦了整张藤席,暗色衣底却绣着花团锦簇,馥郁香气引来白蝶纷飞。
他看着他们,似笑非笑,“姐姐真是胆子大了,还玩私奔?”
“……” 私奔? 大概是二师兄胡说八道的话被那两名侍女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长映。 长映多疑,这些话正应着他的疑心,所以不免深信了。
可是天地可鉴,她从未想过私奔,而且……还是和二师兄? 也不知二师兄突然发什么疯,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师妹是与我私奔,她本就不心系你,你又何必强求?” 二师兄显然不嫌事大,在一旁添油加醋,故意气长映。
“我与姐姐说话,干叶公子什么事?若是叶公子闲着没事做,不如和自己的老情人去聊聊天。” 长映也不是什么温顺良善之辈,自然唇枪舌剑的反驳。
“师妹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没有干系?我与她自幼情投意合,比不得你强取豪夺。”
“情投……意合?”他的神色已经冷的不能再冷了,“姐姐,我怎么从未听说过你有情投意合的心上人?”
“……” 阿松被点了哑穴,什么解释都说不出口。
只能任由二师兄在一旁胡说八道,“师妹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算她什么人?和她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你自己一个人陷入单相思中无法自拔,师妹可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今日我与她私奔,不过是遂她心意。若是私奔不成,我们就跳下悬崖殉情,下辈子再做对苦命鸳鸯。”
“……” 跳崖……殉情? 师兄已经不仅是胡说八道了,简直是异想天开。 若是她能说话,必然要问他发什么疯。
长映尚未说话,一旁的邑轻尘却显然比他还着急,“叶思和,你在胡说什么?”
二师兄转头看向他,神情不复与长映对峙时的侃侃而谈,他将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抛给他,厌恶的说道:“又关你屁事了?你的青梅竹马与你闹掰了,就想着师妹也与我闹掰?啧啧,可真是见不得别人好呢!”
邑轻尘的青梅竹马为何与他闹掰,二师兄应该比谁都清楚。 在搅弄风云后又倒打一耙,死不悔改的样子真真符合他的性情。
“我…你……” 若论诡辩,谁又能辩得过二师兄。 邑轻尘此时纵有千言万语,在他面前,终究是一字都说不出。
“姐姐,你果真要与他殉情?就算不顾及我,也该顾及自己的师父师弟们。你说我为什么留着他们性命?不过是用来牵制你罢了,你若死了,你觉得他们还能活下来吗?” 他轻轻扬了扬指,领军的将领会意,一声令下,无数弓箭手做好准备,搭箭扣弦,蓄势待发。带着寒光的箭头直对着囚车里的人。 年幼的师弟们显然怕极了,哭着往师父怀里藏了藏,师父忍着身上的伤,默默将他们护在怀里。
“姐姐想跳尽管跳好了,你若敢跳,我便敢放箭。”
这话的威慑力太大,阿松只感觉血气上涌。 暗自运功,想冲破穴道。
岂料被二师兄察觉,他又点了一下,加固穴道。 蹲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若是他们全死了,这正是我所愿的,还请师妹帮忙达成这一愿望吧。”
“……” 阿松发现,比起长映,更可恨的是二师兄。
“我其实早就想杀掉他们,并不想拖师妹下水。但是赵长映察觉我的想法,就将这些人关押在我找不到的地方,所以只好利用师妹将他们引出来。看到他们,我本可以亲自动手杀人,但是……现在忽然改主意了。我与师妹殉情,赵长映大怒之下杀了他们,多好呀……既可以报我的仇,又可以拖师妹到阴曹地府陪我,着实不亏。我怕黄泉路上太寂寞,也怕师妹见异思迁忘故人,所以我死的话,师妹就陪着我吧。”
第34章 坠崖
师兄贴耳与她说话, 挨得太近,姿势暧昧。 长映拿扇子的手不由捏紧了,指节泛白, 微微颤抖。
可二师兄仍觉得刺激的力度不够,与她说完话后, 红唇挪到她脸颊处,狠狠的亲了她一下。 说是亲,但更像是嘬和舔,雪白的肌肤上很快就留下通红的印记。
阿松整个人都懵了。 留在脸上口水的湿黏感和那不鲜明的痛感, 让她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
这是二师兄呀, 从小陪她长大的二师兄呀。 虽然对她不好可偶尔也会护着她,她与旁人起争执时也总是偏帮他。
她以为……他是嘴硬心软。 可现实却予她重击, 让她看的明白, 他是真的自私自利。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一切, 从不会顾及他人感受, 更不会顾及她的。
师兄说他喜欢自己, 说他与自己情投意合。 但阿松心里清楚, 这都是欺骗自己利用自己的谎言罢了。
毕竟对他而言,肌肤之亲不过图一时快活, 男女之情自然也是可以玩弄利用的。 所以这亲吻算不了什么, 只是他换的一种新手段罢了……
细思过后,阿松也看淡了方才的那个吻,目前最重要的是师父他们呀。
可是不远处的两名男子显然没有看淡。
长映红润的唇褪了血色,手中的扇子快要被捏断。 士兵们是看他指令行事, 见他神色紧绷, 也都不由情绪紧张起来,手中的弓箭又拉开了几分, 似乎一眨眼就会猛冲出去,直射牢笼中的囚犯。 阿松看着蓄势待发的箭,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邑轻尘的神情也极不好,握剑的手猛烈颤抖。 忽然身影一闪,人已到了跟前。 拽住叶思和的胳膊,想要将他拉离崖边。
叶思和反应也极快。 “铮”的一声嘀鸣,长剑利然出鞘。 他单手执剑,看着拽自己的那只手,狠狠的砍了下去! 鲜血四溅!猩红铺展!
他砍完对方未做停留,掳过阿松,更往悬崖处靠近了几分。 离那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地方只有半步之遥……
他看了看阿松,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囚车。 抱着她,奋力一跃!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阿松的目光还停留在师父他们身上,直到狂烈的风灌了满耳才意识到师兄真的带着她跳了崖。 完了,一切都完了……师父他们……
似乎是坠入无边的黑暗,身体飘浮着,找不到依托点。 有很多话未及说出,有很多事也未及多思。 她很后悔,后悔为什么要救长映,后悔为什么要认识二师兄。 她也很恨,恨长映,恨师兄,甚至都有点恨师父他们……但更多的还是恨自己无能为力…… 但是,现在想什么都没有用了……一切都完了……
“嘭!” 一声巨响。 似乎是血肉炸裂的声音。
好痛…… 最后脑袋里只残存这一个想法。
等她重新有意识时,第一感觉到的也是痛感。 好痛……哪都痛,好像身体完全碎了一样……
手指轻微的动了动,周围忽然传来惊喜的人声:“夫人手动了!快去通知大人,夫人快醒了!还有,叫大夫,把大夫也叫过来!” 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嘈杂成一片。
第35章 失忆
睁开眼, 看见青色的帷幔,也看见……熟悉的人。 那些她不想见的人……
长映从外面跑进来,身上还穿着朝服, 显然是刚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 额间冒出细汗,眼角一片湿红, 说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喑哑,“姐姐,你终于醒了……”
阿松想出声,但是努力尝试后发现, 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一旁年迈的大夫替她把完脉, 躬身对长映道:“大人,夫人能够醒来, 已然无性命之忧。只是……只是就算以后痊愈了, 身子也会比旁人弱一些。还有, 不知夫人以前是否习过武?”
“对, 姐姐以前武功很好。”
“唉……夫人这一摔呀, 身上骨头筋脉碎的七七八八, 虽然老朽尽力接了回来,但是以后再也无法拿刀执剑了。”
“你的意思是……姐姐没有武功了, 而且再也习不了武了?”
“可以这样理解。”
他怔忡, 喃喃道:“好……挺好的,没有武功挺好的,这样就不能丢下我一个人远走高飞了,永远待在我身边……挺好的……”
自此以后, 阿松就算没有金笼锁住也飞不出去了, 她的翅膀,已经完全折断了。
在床上躺了月余, 终有一日,她能开口说话了。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谁?”
正在给她喂药的长映怔住了,“姐姐,你说什么?”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