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梳洗完毕打开门,看到候在外面的师兄,依次打过招呼。
师兄瞧着阿松颈间未能藏严实的红痕,又瞧了瞧她身后娇软的长映,意味深长的一笑。
阿松被他笑的心里发怵,欲盖弥彰的把衣领又往上提了几分。
第14章 有女
偌大的酒楼被邱掌门包了场,想来是位财大气粗的主儿。里面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群武林人士不知在争论什么。
阿松听着这嘈杂的声音,觉得有些头疼,便带着长映捡了一个偏僻安静的角落坐下。
反正师兄他们讨论的事情,她不知道,也没兴趣,就懒得去掺和了。
小二过来为他们倒水,准备离去时被阿松叫住。
“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小哥可知晓章侍郎的家宅在何处?”
正在喝水的长映听到她的话,抬眸望向她,长长的睫毛被水汽晕得有些湿润。
“章侍郎?哪个章侍郎啊?”
“就是他家小公子唤作章简书的那个。”
“啊呀,你说的是章太傅啊。他早就不是侍郎了,官位都升了好几级了。”
“是吗?这位章太傅家的公子是唤作章简书吧?”
“是啊,章家公子章简书可是个漂亮人呢!只是一十有八了,还没有心仪的姑娘。有姑娘向他表达心意,他推说自己已经婚约了,生生让那些姑娘们伤了心。”
阿松微微一笑,“那便是了。”
“姑娘也是去找章公子的吧,还是别费心思了。你长得再好看,再怎么喜欢他,都是没用的。这位公子啊,他油盐不进!”
“喜不喜欢,要见过了才知道。小哥只管为我指路即可。”
“唉,你要是坚持我也没办法。姑娘,从这个窗口往下看,就在这条街靠右的位置,往前数第五个宅子。对!就那个门前跪着一个姑娘,很多人围着的。”
“为什么他家门口要跪着一个年轻姑娘?”
“说来话长,这要牵扯出一段公案了。”
“我先去瞧瞧,回来再听你说。”说完她便带着长映下楼,往那宅邸处奔去。
被围在人群中间的姑娘穿着一身灰白衣裳,面容清秀,头上插着草标。她面前的木板上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父。
有好色之徒调戏她,小娘子我买了,跟我回家去吧。那姑娘面无表情的乜了他一眼,看着挺文静一姑娘,可那眼神真的是又泼有辣,出言调戏的人都瞬间被震慑住了。
也有善良好心的人瞧她可怜,白送银两给她,但那姑娘尽数退还。家中正好缺仆役的想要买她,姑娘摇头拒绝。
也不知她要干什么?写着卖身葬父,别人真来买她又不肯卖。而且哪儿都不去,就跪在章家门口,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大门一声响,有家仆从里面出来,大声吆喝着“别看了别看了”,把人都驱散了。
他看着跪着的姑娘,又气又无奈,只能摇着头说:“姑娘,别这样了,你害得我们家公子都不敢出来了。”
“公子已经买了我,为何不将我带回府中?”
“姑娘,你可别胡说啊!公子哪里是买了你?那些钱是把白送你的,你回去将父亲下葬后应该还会余下些银子,公子想让你做点小本生意。免得生活困窘,变卖为奴。谁知,你竟然缠上公子了。”
“我不和你说,你叫公子出来,让他亲自和我说。”
“公子现在哪敢见你呀?姑娘,听我一句劝,别跪了,回去休息吧。你连续跪了几日,身子会受不了的。”
“我不要,我要见章公子。”
家仆见她这般固执,便有些生气,再出口的话语气重了许多,“我们公子已有婚约,姑娘还是趁早把心思收一收!”
“他又没有见过她,又怎知道自己会喜欢她?”
“即使没有见过,我们公子也对未来夫人忠贞不渝。况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来什么喜欢不喜欢?”
“怎么可以这样呢?”她的唇微微颤抖,“不可以这样的,必须是他喜欢的才可以,否则不是在委屈他吗?”
家仆被她越说越气,可只能从口中崩出一句,“你知道什么?!”就啪的一声关门离去。
那姑娘还在颤抖,不停的重复着“得是他喜欢的才行,得是他喜欢的才行”,慢慢的红了眼眶。
她一个女儿家,在日头下跪了这么久,又情绪波动严重,一时间气结难受,晕了过去。
阿松本站在远处瞧着他们,看到姑娘晕倒了,忙将她抱到阴凉处。她随身带着避暑丹,喂了对方一粒。
姑娘终于转醒,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多谢你们。”
她挣扎着起来,捡起丢在地上的木板。抬头看了看太阳,大概觉得今日这身体也没办法再跪了,便踉跄着准备回去。
阿松一把扶住快要摔倒的她:“姑娘,你家在哪儿?我送你。”
那姑娘抬头看看她,摸了摸自己酸痛的膝盖,略带歉意的说:“那真是麻烦姑娘了。”
阿松转头,对长映道:“要不你先回酒楼,我送这位姑娘回家。”
长映摇摇头,执意要跟去。
阿松扶着那姑娘到了一个破草屋,本打算就此离去,可终究忍不住开口:“姑娘,刚才事我都看到了,你又是何苦呢?”
姑娘摇了摇头,“你们不会懂的,很多人都劝我,姑娘你就不要再劝我了,我喜欢他,想见他,仅此而已。只是可惜他已有婚约……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人,限制了他的后半生,我替他感到难过。如果可以,真希望那个最后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
阿松听完她的话,觉得心里难受得紧。
第15章 救人
回去的路上,长映瞧出她的情绪,便说道:“姐姐,我变个戏法给你看,你别不开心了。”
他从袖子中抽出一条轻薄的丝巾,手指翻飞,将它挽作一朵花的形状。一手执着那花,一手将它遮住。他轻轻吹了一口气,慢慢将遮住的手拿开,假花就变成了真花,馥郁香气在他们之间弥漫。
他红了脸颊,羞涩的将花递给她,“姐姐,你笑一笑好不好?”
看着他的小戏法,她心情稍霁,刚才郁结在心的难受感也消散了不少。
准备伸手接过时,他又说:“等一下。”
只见他小心翼翼的把花插在她鬓旁,低声道:“好了。”
阿松抚着鬓旁的花,嘴角绽出笑意,“我们回去吧。”
晚间,她栉沐后躺在床上,可怎么也睡不着。稍微动了动,发现这次并没有惊醒长映,她轻轻挪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起身穿好衣服。
窗外朗月高悬,也不知章简书有没有睡了。
她身形一动,便跃出窗外。
等她离开,床上的人慢慢坐了起来。他掀开被子,坐到床沿边,脚踩在冰冷的地上,呆呆的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外面的月光从窗口照入屋内,落在他的光洁的脚背上。
他的脚本来就极白,被沧冷的月色一照,更是白得发寒。
阿松一路飞檐走壁,很快就到了章家。她不过是想碰碰运气,若是实在遇不到,便回去睡觉。
只是太过好奇章简书是什么样子,竟然使得一个姑娘那样痴情,害的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
“公子,夜色已深,您还是别看书了,快去睡吧。”
“阿福,我再看完最后一章就去睡,你先去歇息吧。”
那仆人轻叹一声,为他剪了剪烛花,便关门退下了。
阿松觉得自己运气挺好的,一见便见到了。
章简书长相斯文秀气,很是一副好人家乖孩子的模样。他大概因为自小出生言情书网,饱读诗书,对书卷格外喜爱,夜深了也要炳烛夜读。
阿松看了看他的模样,觉得也不过如此,传闻是否言过其实了?又或许是她见过漂亮人太多了,所以觉得章简书不过尔尔。
反正她第一次见他,并没有多大感觉。谈不上喜欢也没有不喜欢,不知道以后相处下来会如何。
房间里的灯熄灭了,他大概准备睡了吧。
阿松打了个呵欠,旋身回去。
阿松与章简书第二次见面,来得挺突然的。据茯苓说,章简书每个月十五都有去万佛寺参拜的习惯,她得去路上等他。
茯苓就是之前常跪在章府门前的那位姑娘。阿松瞧着她的身子,感觉支撑不到万国寺。她之前长跪,伤了膝盖,又被暴晒,中了暑毒。强撑着这样的身子去,怕是会倒在半路上。
“我和你一起去吧。”阿松如是说道。
茯苓一听,便喜上眉梢,对她千恩万谢。
其实阿松是有私心的,她想和自己那位名义上的夫君多接触接触。虽然知晓茯苓很喜欢他,但是感情这种东西可不能靠让来让去的。自己若和章简书两情相悦,她必是不会将他推到茯苓身边,自己一人退场。
若非两情相悦,那章简书和茯苓后续发展如何,她也不会再管。
就在去万国寺的这条路上,章简书一行人遇上了盗匪!
他一个只会读书,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子,又怎会斗得过他们呢?保护他的护卫也皆被盗匪擒住。他梗着脖子,准备接受那一刀。
读书人的气节还是要有的,他宁死都不会向他们跪地求饶。
阿松就是在这时出现解救了他们,一把长剑,迅如闪电,只消几下,便杀得盗匪们片甲不留!
章简书还未见过人把一把剑使得这么利落漂亮,一时间竟看怔了去。
“你没事吧。”
甜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他才蓦然回过神来。
少女的手上溅了几滴血,殷红的颜色落在雪白的肤上,鲜明的刺眼。她伸手想要扶他,他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
她大概也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血迹,略带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随即用衣摆将血擦干净。
干净雪白的手重新落在他面前,她说:“这样可以了。”
章简书摇摇头,拒绝了她的搀扶,哆嗦着两条被盗匪打伤的腿自己站了起来,“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
阿松听到这话有些想笑,这章家小公子怎么有些迂腐啊?都这种时候了,还顾忌这些?
不过她没有再勉强,将手收了回去。他既然觉得自己能行,就让自己来吧。过分坚持,可能会伤他读书人的自尊。
茯苓从树后跑了出来,头发纷乱,眼眶通红。
方才是她眼尖,瞧见章简书遇难,她看自己的心上人快要成为刀下亡魂了,心急如焚,就要冲上去跟他们拼命。多亏阿松手快,将她一把拉到树后。否则,他们俩怕是要去地府相会了。
“章公子……”她往前走了几步,要去搀扶他。
可他避如蛇蝎,急急后退,“你别过来!”,话刚说完,便被地上的树枝绊到,直直的栽了下去。
“章公子!”
茯苓终究还是握上了他的手,将他慢慢扶了起来。
章简书表情沉痛,身形刚站好,便立即松开她的手。
茯苓看着空落落的手,方才的余温似乎还在,可是那人的手却已毫不留情的抽离。她的心仿佛被人剜了一刀,痛得快要窒息。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端端正正的向阿松行了一个礼。
“章公子不必客气。今日大概不宜出门,公子还是早些回去,不要再去佛寺了。”
他神色微讶,“姑娘怎会知晓在下要去佛寺?”
“啊……”阿松目光游离,不自觉的瞥向茯苓。
章简书顺着她的目光瞧去,心下明了,不由哀叹一声。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知姑娘可否愿随在下同往寒舍?家父必以盛情款待诸位。”
“好啊。”她欣然应允。
第16章 嫉妒
章太傅和章夫人诚如章公子所言,对她这个恩人感激涕零,恨不得跪下来谢她。他们就只有这一个儿子,简直就是他们的命啊!
阿松被他们的热情弄得无所适从。
比她更无所适从的还有一个人,便是站在一旁的茯苓。她不知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救人的是阿松,和她没有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和阿松也不是很熟,仅见过几面,大概连朋友都算不上。自己又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
可是……她看着章简书娇好的侧颜怅然若失,她真的好想留在这儿,想一直看着他……
章太傅和章夫人在苦恼该送什么给阿松,来表达感谢之意。金银财宝太俗气,布匹绸缎太普通。而且这世上能有什么东西,可与自家儿子相较呢?
一直躲在阿松身后的长映轻轻开口:“简书哥哥是读书人,他能不能教我读书写字呀?”
软糯糯的声音,把所有人都目光都拉向他。他似乎对旁人过多的注意有些羞怯,更往阿松身后缩了缩。
“我就问问,哥哥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的……”黏软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就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别人还什么都没说呢,他便先开始自责。
长映这样的孩子最能讨老人家喜欢了。这不,章家两位老人连忙说“答应,答应,怎么会不答应呢?”。
阿松觉得长映这想法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自己的学识毕竟有限,教不了他太多,章简书这样正规的读书人,才是适合做老师的。
章夫人又劝阿松他们住在这儿几天,这样教书也方便一些。
阿松点头应允,转头看到一旁伤心失落的茯苓,便对章夫人说:“共有三人,烦请夫人安排房间了。”
住在章府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远离邱涵。师兄的事还是需要师兄自己去解决,她不想再被推出来挡刀了。
听到“共有三人”,茯苓知道是把自己囊括在内了,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