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近来明显感觉到,他的旧疾恐怕复发了,时常冻得厉害,也不知缘由是不是待霜园那一晚。若再叫他等上一晚,她恐怕良心上难以饶恕自个儿。
怕她误会这话,他又补道:“不过你肯来,我自然开心。”
殷殷往里走去,明间里破天荒地设着膳桌,桌下炭火烧得正旺,沈还让她先坐:“我去后头一趟,你等会儿。”
殷殷等了半刻,没忍住跟过去看情况。
灶膛内红彤彤一片,灶上白汽弥漫,他挽袖挑面,细致地撒上一把葱花。
殷殷鼻尖蓦地一酸。
他抬头看来,殷殷冲他笑笑:“要不要帮忙?”
“那把食盒提过去?”
殷殷点头,进屋提着两个食盒就溜,回前头摆膳。
很难说,为何看到这样一个男人,为自个儿洗手作羹汤,竟然会有这样的反应。
很精致的四道小菜,一碗小莲蓬汤更是震惊了她。
沈还端着面碗走进来,很曲庆风味的一碗阳春面,毫无矫饰,但芳香四溢,诱得殷殷不由自主地坐下来。
沈还递筷给她:“尝尝。菜不是我做的。”
“知道。”
都不说厨艺问题,光是这时节能去哪儿买莲蓬也是个问题,这道不是莲蓬而味胜莲蓬的汤菜,恐怕已足够让酒楼绞尽脑汁准备上许久了。
酒也是荷花酿,沈还为她斟一杯清酒,解释道:“殷殷,春秋与冬我们都在一起过了,独独夏日,常觉遗憾。”
“在家里吃过了,就少吃些。”
殷殷“嗯”了一声,但还是断断续续地将那碗清淡爽口的寿面吃了个干净。
沈还略动了几筷,便停下来看着她吃。
殷殷偶尔被他盯得不自然,抬头去看他,便能瞧见他那一双惯叫人觉得多情的桃花眼。
酒过三巡,殷殷微醺,犹疑半晌,还是问道:“大人不已经答应往后不再往来了么?如今这样算怎么回事?您早晚还是要回京的,总不能在这里守我一辈子。”
“殷殷,你怎么知道不能呢?”
殷殷执着酒杯,抬头去看他,看见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知他带了几分玩笑的意味,沉甸甸的心才松快了些,也就顺着他的话道:“就像当初,若我娘的病不那么耽误不得,我多熬上一年半载,我也不会在医馆遇上邱长随了不是?”
“殷殷。”
“嗯?”她双眼迷离,神思涣散地去看他。
“你完全可以自信一点,你再待上一年再现身,等着你的确实不可能是邱平,但我的人,依然会候着你的大驾的。”
酒杯倾倒,酒液倒入空空的面碗之中,飞溅起来几滴,溅入眼睛,殷殷连忙将杯子搁下,拿手帕去擦。
揉得眼眶通红,才终于将不适之感消除殆尽。
他就这样认真地看着她,接着往下说:“我的确不能在这儿一直守着你,但每年累计下来也有两三个月稍微空闲一点,抽空来看看你也不难。”
“有必要吗?”殷殷将手帕搁在桌角,“我早晚也要嫁人的。等稳定下来,自然会有媒人上门,大人来看什么呢?看我嫁人生子,儿孙满堂么?”
“嫁谁不都是嫁么?”分明极为残忍的一句话,他却只是淡笑了一下,“同我不开心,嫁给旁人,你就开心了吗?”
殷殷抿唇不言。
他便又问了一遍:“你就开心了吗?殷殷。”
她相信,她但凡说一句,她会比跟他在一起时开心,他就绝不会再纠缠,可对上他这样认真的眼神,她如何也将这句违心的话说不出口。
她如溃败的士兵,丢盔弃甲一路后退,终于只能道:“多谢大人的款待,我先回了。”
“好,我送你。”
他拿过方才拿进来的斗篷,替她披上,殷殷自个儿去系系带,他替她戴上兜帽,看向滚边儿的狐狸毛,笑得温和。
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面颊,令她下意识地一缩。
“我近几日打听了一圈儿,明日将医术尚可的几位大夫,为大人请过来?”
“不用,老毛病了。”沈还执灯,引她往外走,“杨绍帮着调理了几年,稍微好了些,但也没法根治。好些年了,除了难捱些,其实也没什么大碍,也就由它了。”
殷殷瞪他一眼,终是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