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抿唇,一瘸一拐地上前,替他解下外袍挂上木施,再看向他里头修身的劲装,手中动作不由顿住。
沈还没催促,只乜了她一眼,嘴角的嘲讽愈盛。
葱白的食指搭上玉带,殷殷不敢看他,低头专注于手中的动作,然而双手着实不听使唤,轻微打着颤,她微微闭眼,长吸了口气,平复好心绪,才全副心思去和那玉带较起劲来。
沈还被她的呼吸声惊扰,垂下眼帘,直直注视着她的这双手,手背肌肤如凝脂,指则如削葱,实在不是一双贫寒人家能轻易娇养出来的手。
对此事并不熟稔,殷殷折腾半晌还没解开玉带,沈还揶揄道:“蒋正也似我这般耐心?”
他言语间的嘲讽自不必说,殷殷只想等他尽快完事,好求他帮忙去向邱平问问丁层云的下落,若丁层云当真被误扣在此处也好想法子求他放人。况地位悬殊,她实在没有和他争嘴上输赢的必要,故而始终一言不发,并不理会他的夹枪带棒。
她不还嘴,沈还自觉无趣,配合着让她更完了衣。
褪至中单,殷殷人已臊得满脸通红,双手颤个不停,沈还嘴角噙笑,看她艰难地继续。
殷殷褪完中衣,大片肌肤暴露在跟前,不得不承认武官身材极佳,平素劲装修身,挺拔瘦削,等褪尽衣衫,又能瞧见里头的宽肩窄腰,矫健英姿。方才右手颤栗间无意间触及他小腹位置,硬实如铁。
然而殷殷实在分不出遐思,只随意一眼便挪开了目光,头埋得近乎要贴到他身上,耳根也红得要滴血。
这窘迫模样令沈还忍俊不禁,难得好心地不再往深处逗她,自个儿转进屏风后,等入水后,才好整以暇地唤她:“过来。”
殷殷在屏风前踯躅半晌,终是咬牙往内走去,停在浴桶前,探手取下木施上的帕子,打上胰子搓匀,水声起落,殷殷掬水将他后背淋湿,轻手轻脚地擦洗起来。
沈还微微侧头去看她,见她耳尖还微红,但颊上的红云已逐渐消退,又别开眼。
水汽氤氲,殷殷沉默不言,沈还也不知在想什么,目光落在支摘窗上,半晌没说话。
只有断断续续的水声,伴着窗外偶尔拂过的夜风,在春夜里惊起些许轻响。
“会弹琴吗?”
这句发问太过突然,殷殷动作一滞,忆起方才邱平对莺儿所言,强令自个儿深呼出一口气来,妄图将不安尽数吐出,连声音都刻意压粗了三分:“奴出身贫贱,不曾习得。”
沈还轻嗤,似是不屑。
逃过一劫,殷殷心下松了口气,呼吸平缓下来,替他将后背擦洗完毕,尔后拿着帕子站在原地,再次犯了难。
“先出去吧。”
沈还不知为何没有难为她,她也没有心思多想,赶紧将帕子往木桶边缘一搭:“奴便先退下了,在外边儿等大人传唤。”
话音刚落,她人便已匆忙碎步逃了出去,像只落荒而逃的兔子。
强行跑了几步,腿伤发作,她抱膝在座屏前蹲下身来,以手揉搓着伤处。
沈还瞧着座屏上的剪影,没来由地一笑,自个儿利落沐浴完,唤她进来更衣。
殷殷不情不愿地忍着痛蹭进来,上前一步替他系中衣系带。
两人贴得极近,他身上淡淡的胰子清香,伴着几味浴汤中的药香四下流窜。
殷殷鼻尖忽地有些痒。
沈还垂眼觑她,见她这副局促窘迫的模样,食指指腹在她左侧锁骨上轻轻按了按。
濡湿感令殷殷愕然抬眸,他收回手,用眼神示意了下。
她跟随着看过去,方才佯装镇定地替他沐浴,虽因平素侍奉娘亲的缘故未曾出什么差错,但毕竟平生头一回亲近外男,心内终究慌乱不堪,动作间使得浴汤溅了不少在衣袂上,方才他指腹所按之处,想必也是如此。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在替她擦拭污渍,殷殷从头烧到脖子根儿,下意识地便往后退了一步。
春夜发寒,沈还却并不在意这般被晾着,闲散地等着她。
殷殷闭上眼,强迫自己平复好情绪,才上前一步继续替他穿衣,等一切规整完毕,她面上的红润之色已消失殆尽,语气亦平静得宛如一泓死水:“大人可以开恩帮奴问问邱长随了么?”
沈还没再逗弄她,叫她跟到花厅,唤人去叫邱平过来回话。
“今夜未曾扣下任何蒋府中人。”邱平答得干脆,却没忍住抬眼看向沈还,眸中讶异之色难掩。
毕竟是在蒋家地盘上,沈还虽吩咐他们每日暗中查探各处院落以寻找那本人情簿的下落,但此行皆是精锐,各个行事小心,绝不会轻易惊动蒋府中人。更何况打狗还要看主人,若非蒋府中人实在出格,做客的又怎会随意扣人得罪主人,方才沈还令莺儿难堪,他不得不出面周旋也是此理。
殷殷听闻此话,抬眼看向沈还。
“我说过了,被误认才会扣下。”他答得坦荡。
多冠冕堂皇无懈可击的说辞。
腿上的伤钻心的疼,殷殷眼角隐约泛红,她纵是傻子也该看出来了,他在捉弄她,见她出身低微又肯同蒋正闹出这为世所不容的难堪事来,以为她自甘下贱,便可如此出言戏弄,无一丝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