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疼得倒吸凉气,方才未尽的几滴泪不受控制地“啪嗒”往下坠。
薛晗唇角带笑,左手用了死力,右手却执帕替她擦净了脸上的泪痕:“狐狸胚子,惯会装作哭哭啼啼骗男人。”
薛晗起身,退回主位坐下。
莺儿会意,命人呈上来一个瓷罐,放在殷殷身前。此罐开口不大,但却横宽纵深,不待殷殷反应过来,已有人揭开瓷罐盖子,扣住她脑袋将她往罐口按。
浓烟铺面而来,殷殷不住挣扎,然而口鼻却被人死扣在罐口处,根本无力逃脱。
断断续续的呛咳声从瓷罐中传出来,沉闷却用力。
眼见着声儿弱了,护卫便肯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待她稍微恢复一些,便又将她口鼻重新扣死在罐口。
反复数次,罐中浓烟溢出来不少,被料峭寒风吹散开去。
薛晗远远瞧着,终于摆手示意停下。
殷殷被人松开,咳得撕心裂肺,什么也顾不得,只放肆地在咳嗽的间隙大口大口吸气。
“把东跨院给她住,除了家主不得见人,若露了口风,从重处罚。”薛晗警告完下人,走近殷殷,悠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点见面礼。若行差就错,茯苓……”
话语间恍然多了一份凌厉,殷殷挣扎着抬眸,见她几近无声地道:“就是你的下场。”
薛晗摆手,咳嗽不停的殷殷立即又被架走,扔到东跨院。
小半个时辰过去,殷殷终于平复下来,然而嗓子还是干得生疼,奈何平素院落无人居住,寻了一圈未曾找到饮水。
嗓子干得冒烟,殷殷无法,到院中捧了枯枝上的积雪,用掌心残存的温度融了,小口小口地咽了。
冰水的刺痛感将咽喉深处的干痛压下去不少,咳嗽止住,连日来身子积压的疲乏感侵袭而来,殷殷四肢疲软,强撑着再从树枝上取了些积雪,用手帕包着焐化。方才烟熏雾燎的,此刻脸上想必脏污不堪,于是擦洗得越发认真起来。
等细致地捯饬完毕,殷殷才拖着沉重的双腿蹭到廊下,倚墙站着。
凛冽的寒风吹过,青丝飘散,她习惯性地理了理,低低苦笑起来。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为了给娘亲救命的二十两银子,把自个儿卖给一个比她爹年纪还要大上快两轮的老头做妾。更没想到,老头一命呜呼,竟将她连累至此,几乎连小命都差点丢掉,又何谈给娘亲续命。
身子疲软至极,她连这般都靠站不住,缓缓滑落下来,半蹲在门口,大口大口地吸气。
薛晗接连两出下马威,她再蠢也该看明白了,蒋家如何也容不得她。
眼下蒋正色i欲熏心,虽让她保住了小命,但也因此在厌弃之前绝不会让她离开,而她既亲眼目睹茯苓之死这等把柄,薛晗则更无可能放她走,她恐怕……早晚会夹在这对夫妻中间,成为下一个茯苓。
方才被痛感逼出的眼泪此刻已被寒风吹尽,在侧颊上留下两道风干的泪痕,殷殷伸手抚了抚,迫自个儿冷静下来。
她得想个法子逃出去,否则终究死路一条。
正思虑间,月洞门处传来一声轻唤:“姑娘?”
殷殷闻声望过去,门后探出来一个梳着双丫髻的脑袋。
小丫鬟一手拎着些物什,一手提着六角灯,引着身后的小厮走进来,道:“家主命奴婢来伺候姑娘,姑娘唤奴婢‘小苔’就好。”
想是蒋正听闻薛晗放过了她才派过来的人,殷殷勉力起身,挤出温和的笑:“多谢。”
“姑娘客气。”小苔引殷殷进屋,将明灯放在桌上,利落燃灯,又将一侧本就明净的桌椅细致地擦拭了两遍,引殷殷落座,“姑娘先坐,奴婢去烧些热水来。”
小厮们抬进来不少井水,小苔人生火烧水,清洗器具。
殷殷略坐了一坐,悸怕消弭不少,便转到这边来看她忙活。
壶中水声渐小,殷殷盯着壶嘴的白气失了神,小苔将烧沸的水注入盆中,又舀了半瓢寒凉的井水,调匀水温,才招呼殷殷过来:“姑娘先盥洗,家主一会儿命厨房送餐食过来。”
殷殷接过小苔递过来的帕子,仔细再擦洗了一遍,才问道:“你多大了?”
“回姑娘,奴婢下月满十三岁。”
若要出逃,必然要累伺候的人受责,但连累这等年纪的小丫头,终究是心有不忍。
殷殷犹疑了下,将脸捂在帕中半日,才下定决心,缓缓睁开眼来,状似无意地问起:“方才外头这般闹腾,是怎么回事?”
小苔不知她身份,只当她是蒋正偷迎进府却畏于薛晗之威只能暂时安顿在此处的那等人,到底年纪还小,因见她只是随口一问,并未设防,实诚应道:“听闻今夜老爷回魂,丁姨娘见了,一时糊涂撞棺跟去了。家主感念丁姨娘之志,命人敛殡,一并停灵在钟萃园中呢。”
原来沈还虽派手下亲自料理茯苓之事,用的却还是蒋正的名义,可谓给足了蒋家面子。
既如此,沈还到底会不会秉公处理,尚且难说。
殷殷疑虑愈重,又怕小苔起疑,只得将蒋正差人送来的膳食胡乱塞了几口,又吩咐小苔备水沐浴。等再回到次间,屋内已收拾妥帖,小苔刚理完榻,见她衣着单薄,忙道:“姑娘快上榻罢,仔细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