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折枝——林叙然
时间:2022-02-21 09:48:34

  可他太过明白,她绝不是他在亲事上的最佳选择。换作以往,他恐怕会直白告诉她,他就是要带她回京,让她在身边做只安分的云雀就足够了,甚至在此之前,直面撞上张蕴和的时候,他还想过要将这话同张蕴和说清楚,毕竟他不愿意放手,早晚要叫她母亲知道,一早说清避免以后麻烦也好。

  但偏偏后来,见她回来时那样委屈、失落与难过,那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能行缓兵之计,同她说回京再说这些事。

  她走之后,他一开始的确怒气滔天,一方面是恼她居然敢如此胆大妄为,更多的则是因为,他突然发觉她过往的所有柔情蜜意都是假的,兴许她对他从头到尾都只是权宜之计,当真一点点都没把他放进过心里。

  怒火逐渐平息之后,那晚从宫里出来,他其实生出过放手的念头,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躲躲藏藏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她却这样也不肯现身,想必心里是真的半分也没有他。

  但煎熬半日,他终于明白,他的的确确不可能放手,于是下令将邱平召回来,为她布下这一出守株待兔的局。

  邱平在医馆周围蹲了两个多月,他也煎熬了两个多月。

  一方面想等她回来必要跟她好好算算账,另一方面,也一点一点地看清,其他更为现实的因素。

  以往那种以小博大只计回报的想法,不过是这么多年疆场厮杀戎马倥偬的生活下下意识的念头罢了。

  时日长了,有时间仔细思量,才明白虽然圣上在亲自操心他的婚事,可到了他这个位置,再往上反而易生龃龉,眼下这种微妙的平衡反倒能令圣上将这份难得的信任和器重长久地延续下去。既如此,家世一般的官家女可能才是他最佳的选择。

  若当真如此的话,反正对他都无甚助益,和选个平民女其实并无多大差别,无非是给同僚添些谈资,但这些闲话,他向来全不在意。更何况,给她一个尚算看得过去的新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

  既然不图亲事对他能有什么助力,那觉得尚算可心这一条理由反而已经能拔得头筹了。

  觉得她算个可心人,不愿意放手,又不舍得她难过,这样现实的考量摆在眼前,几乎是完美地均衡了这两个选择,令这成了一个不怎么需要纠结以至于很难抉择的问题。

  到眼下,人真的回到跟前,分别数月,依然是如此养眼与鲜活,令他深觉称心,令他越发觉得,如果她过往对他不全是假,也能一直安生待下去,不再动什么歪心思,那送她三书六礼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从案上取过一盒玉芝膏,取出一些擦在她红肿的手腕上。

  殷殷就这样看着他,心内的疑惑愈重。

  预想中的怒火始终没有到来,邱平说的驯雀是什么意思,她自认没有想错,那雀儿还能是谁?自然是她这只不听话的逃雀。

  “你娘病况还比较稳定,邱平说问过大夫可以上路,走的水路,大夫也一并接过来了,现在还在路上。”

  他递给她一只文盒:“这园子你应当不会失望,往里走有七八处宜居的宽敞居所,今日好生歇歇,明日养好精神再去看看,打算将你娘亲和姨母安置在哪一处。”

  殷殷没有打开来看,既是怕露馅儿,也是猜出来盒子里头是什么了。

  自然是这方庭院的房契,她稀里糊涂地被邱平押过来,原本不知此处是何处,如今倒明白了他方才所说,船上那大半个月,邱平为何在京中也没消停过了,自然是在为她精心挑选园子。

  至于缘由,倒也不必问,她上次同他说过,要他最后替她寻处安身之所。

  “能安心了?”他掩下倦乏之态,轻轻拨弄她垂下的卷翘长睫,“在哪儿定居不都一样?如果能安心,好生待上一段时日?”

 

 

37章 “那位是你什么……

  殷殷当时怎么回答的他的问题,第二日醒来时她便已经忘记了,但总不会是拒绝,毕竟他花了这么多功夫才把她擒回来,虽然嘴上在征求意见,但她总不至于会天真到相信,他是真的能接受她说出反对的答案。

  她永远记得,他表面的温和下,是决不容许忤逆的凛然。

  此前便已经见识过两次,一次要坚持回蒋正那儿,被他收拾了个彻底,第二回 执意不肯同他回京,领教了他这个人的本质。

  更何况,她要如何说不同意,邱平刚抓到她时,就已将她身上的路引搜走了。

  但沈还显然对她的答案足够满意,亲自将她抱回榻上,等她睡着,吹灭窗下灯,才轻轻上榻,在她身侧躺下。

  舟车劳顿,殷殷困乏不已,第二日醒时已快晌午,他自然已经不在此处,丫鬟进来替她梳妆,妆镜下陈列着一排精致的冬青釉瓶罐,她打开来嗅了嗅,都带着浅淡的药香,丫鬟逐一介绍用处,都是养护肌肤之物,区别在于所用部位不同。

  等梳完妆,丫鬟请她去更衣。整个东次间四面墙下都置着黑漆厚螺钿牡丹纹方角柜,她一时好奇,打开看了一遍,发现四季衣物一应俱全。

  丫鬟在旁边解释说,此前因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四季衣物都放在此处未曾归置,请她见谅。眼下既已回来了,其他的待会儿便都先收起来,只留下应季的,也好腾出地方来供她再添置新衣。

  她只跟了他半个春日,哪里来的四季衣物。

  殷殷顿足半晌,才从西墙下那只方角柜里取出一件茶白对襟衫、胭脂色比甲并绛紫色马面裙换上,合身而服帖。

  等用过午膳,丫鬟请她去后边儿园子里逛逛,并不是京中常见的规规整整甚至略带些古板的庭院形制,水贯穿了整个园子,昨夜所宿之处的北边便有一条涓涓细流,难怪梦中也枕着轻缓的水声。

  站在北边儿小山上的怡然亭往下一望,整座园子落入眼中,入目皆是碧水,房屋屋舍或隐在粉色山墙之下,或藏于香草异木之间,看似杂乱无章,细品之下,倒别有一番自在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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