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陶业宏勾肩搭背,虽然是陶业宏单方面的,两个人跟在林芜后边,走了好大一段路,才看见商会的议事厅。
林芜轻车熟路的坐在最上面三个位置之一,对着陶业宏和许景吾笑着说:“两位随便坐,一会儿这边主事人会拿册子过来。来人,上茶!”
许景吾和陶业宏乖乖的坐着,陶业宏一副这地爷熟的模样,许景吾则发现了林芜坐着的位置,最上最左的位置,除却中间,最尊贵的位置,她坐在那里,就像坐在她的王座上。
见许景吾在看她,林芜冲他眨眨眼,示意他不要紧张,又悄悄指了指陶业宏大爷的坐姿,露出一个笑来。
许景吾放松不少,转头去看坐在一边的陶业宏,见他翘着二郎腿,等着上茶,笑呵呵的打量着这个议事厅。
许景吾偷笑了一下,朝林芜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喝着茶水,没等一会儿,许景吾就听见外边有人的脚步声响起,默默地放下茶杯,许景吾看见那日在花船上看见的那个杨主事捧着一本文书进来了。
看见许景吾,他笑呵呵的打招呼:“想来这位便是江家江季玉公子了吧。”
第14章
第十四章
听着他的话,许景吾站起身回应:“正是在下。”
想着在县衙培训的三日课程,许景吾打起十二分精神,端庄有礼,显得倒是有几分少年温润:“杨主事,在下三日前曾有一见,今日近观,杨主事风度可谓是清雅高迈。”
杨祺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打起精神:“江公子哪里话,前日未与江公子细谈,是在下之憾,今日还肯江公子赏脸,一同叙说才是。”
陶业宏在一边听着,大声道:“杨主事,你只邀季玉兄,为何不叫我?”
杨祺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两位自然都是邀的,自然也要请陶公子赏脸才是,在下初到江南,诸事还不甚熟练,还指望各位呢。”
“呵呵,杨主事初到江南,对江南可不谓不熟悉啊,才到江南不过数日,我林家的销路便是断了好几条呢。”林芜端着茶杯,有些不算礼貌的插嘴,嘴角上翘。
“林小姐哪里话,这事怎的和我杨祺有关,还望林小姐详查才是。莫要凭空污了我清白才是。”杨祺一本正经的回答。
林芜喝了口茶,笑道:“杨主事哪里话,我只是说,杨主事到江南来而已,恰巧这时我林家生意也亏损不少,想来,和杨主事约莫有些八字不合啊。”
杨祺无奈:“林小姐言重了,这几日在下在江南还算过的过去,想来也不存在什么八字不合的事。”
林芜看了他一眼,低头微笑:“是我多言了,这位江季玉公子是江县令家的子弟,江县令托我照顾一二,还望杨主事知悉。”
许景吾背脊有些凉凉的,刚刚林芜看杨祺那一眼,许景吾看见那明明带笑,却是威胁十足,悄悄摸了摸手掌心,许景吾心中感慨,原来阿芜不止是温和的笑,还会笑的这般让人有些心头发寒。
杨祺像是没看见一般:“这在下自然是知晓的,江公子可随我来,签订些契约,便能在广陵商会上入册了。”
跟着杨祺,走到主位后的隔间,是一张不大的书案,杨祺将册子放好,将许景吾要签的契约拿出,准备细细给许景吾讲讲:“江公子请坐。”
隔间外的林芜放下茶杯,低声让随行的丫鬟秋林去拿了商会的一些纪要,坐在主位上,轻轻敲着椅子,思考着。
这可苦了陶业宏,他是个闲不下来的,他倒是想和上边的林芜聊聊天,可人家根本撇他一眼都不愿意。
四周看,人倒是不少,但是个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陶业宏一时间有些烦闷,无聊的摊在椅子上,望着屋顶上的木纹,无聊的一条一条数着。
在他约莫数了七八百条,他才听见主位后边椅子挪动的声音,有些大,然后他立马坐直了,看向许景吾,却看见许景吾脸色有些发白,好奇的问:“季玉,你咋了?”
林芜跟着也好奇的望过去,许景吾没什么力气的回答:“没事。”
完全听不懂在讲什么!什么是邸店运行之法?什么是东西是和市舶使交流的什么玩意?恶钱是什么玩意我知道,可是为什么还要熟悉这个东西?
许景吾现在再次想起了在大理寺的美好,至少,他学的都只是一些最简单的审案和抓人,而且大部分只需要他把人或者尸体带回去就行,现在,他好像现在要开始学习经商了?
许景吾脸色发白的看了一眼林芜,原来她每天都需要处理这些事情的嘛?难怪之前送礼时,那小厮说她喜欢看书。
看见许景吾眼中有佩服的神色,林芜冲他笑了笑,似乎明白许景吾的想法似的,林芜安慰道:“术业有专攻,江公子慢慢处理便会熟练。”
尚在状态之外的陶业宏问:“季玉你是不是有啥不会啊?你和我说,咱哥俩,你直说,我是有啥说啥,我到江南好几年了,还没啥我不熟悉的,你问我就行。”
许景吾第一次对陶业宏升起感激之情,他人虽然话多了些,但还是个好人啊:“多谢陶兄。”
陶业宏拍了拍许景吾的肩:“那是自然,不过啊……”说着他低下头,轻声说,“虽说咱俩是兄弟,但是,情敌这层关系是不会变的,要不,你商会上不懂的我教你,你就帮我追求追求林小姐,你看怎样?”
许景吾想收回刚刚心中那句他人不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个十足十的奸商,打开陶业宏的手,许景吾面无表情:“陶兄真不愧是个商人。”
陶业宏不介意的锤了许景吾一拳:“哈哈哈,开个玩笑,季玉你放心,有我在,你放心。”
无语望天,许景吾好想回答他,我一点也不放心!
上边的林芜笑着看着他俩,见两人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巴掌的拍来拍去,林芜倒是笑的开心,见着没什么事了,林芜才提出告辞。
见林芜离开,许景吾一时有些怅然,现在他就要开始行动了,按照江值春的说法,今晚的小宴上,是和杨祺拉进距离的第一步。
第一次肯定取不了信任,到时候杨祺可能会考验他,那些考验便是关键,做了一个深呼吸,许景吾转头看向试图坐上主位的陶业宏。
“陶兄?明日小宴可随我一道?”
坐在主位上的陶业宏,得意的抬头,大大的答应了一声。
回到林府的林芜稍作洗漱,披着有些微湿的长发,太阳西斜,夕阳红艳艳的,林芜坐在院子里的安乐椅里,吹着自己的头发,抬头看着西边的残阳,眼里没有常见的笑意,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斜阳,显得有些寂寥。
“小姐,许公子给您留了一封信,您现在要看看吗?”小月站在院门口,轻声说。她知道林芜每天这个时候会在院子里歇息,看看杂书或者就平静的看看天。小月知道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小姐是不会让任何人进入的,所以她乖巧的站在院门口,声音不大的询问。
林芜回过神,习惯性的微笑抬头:“拿过来吧。”
小月低着头将信交给林芜,然后悄声离开。林芜打开信封,第一眼想到是他字写得不错嘛。
低头读着许景吾写的信,读着读着,林芜笑了,她把头靠在安乐椅上,把信举起,对着太阳,透过夕阳读着许景吾的信。读完之后,林芜将信放在腿上,闭上眼睛,嘴角没忍住的翘起。
许景吾在自己的屋子里辗转反侧,想来想去,他横竖睡不着,见天色不错,月色明亮,一个翻身,从窗户跳出去,直接翻到院子去了。
见四周还有些烛光,许景吾索性上来房顶,在房顶上,许景吾也不顾衣物直接躺在屋顶瓦盖上,枕着手臂望着天,嘴角翘起,耳根微微泛红。
阿芜应该见到那封信了吧,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呢,也许会对我有好感也说不定呢?不管怎样,他们也算是有婚约的关系,他喜欢她,虽然见的次数不多,但是他确实有那么一两个瞬间的心动。
也许是因为接风宴上的惊鸿一眼,也许是因为花船上的撞见,也许因为她讨价还价时的认真,或许也有她安排事情的滴水不漏,许景吾能感受到自己见到她时的心动,就是心动了,好像没有理由。
许景吾望着月亮想:我喜欢你了,所以一定要告诉你。
陶业宏的造访让许景吾有些始料不及,尤其是早上刚刚睡醒,他老大的嗓门和强烈的砸门让许景吾想把他给扔出去,但也只是想想,在本质上,许景吾觉得他还算个好人。
所以,在陶业宏极不礼貌的声音中,许景吾也只是皱着眉头给他开门倒茶,示意他自己去洗漱,让他等着。
当许景吾洗漱完回来时,陶业宏正拿着他的佩剑玩耍,剑鞘放在桌上,他在前面挥舞着长剑,见许景吾回来,高兴的喊:“季玉!你这可是把好剑!这材料就不简单,我摸了摸,似乎是极品寒铁,这种铁好像只在宫中有特供,当然我没见过,我猜的,你这剑拿来的?”
许景吾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面无表情的回答:“祖传的。”
陶业宏挥着长剑:“那这剑的铁是不是御贡那种?我拿不准,咱家毕竟只做些首饰生意,也拿不准这材质,不过我对材质这东西比较敏感,这剑一看就是好物,这材质我以前可没见过,季玉,你借我两天研究研究可以嘛?”
许景吾实在无奈,直接拒绝了他:“不行!祖传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材质,这会儿给你玩玩就行,不借!”
陶业宏也不在意,摸着剑锋说:“行呢,那我再看看,一会儿咱们再出门,到时候小爷带你瞧瞧这江南的繁华美景。跟你说,上次我在杏花街那边遇到一个姑娘,惊为天人,长得着实貌美,也就林小姐能为之一比,哈哈哈,只不过人家一眼也没看我。哎!还是咱们大明开放,听说在前朝时候,女子连出门都不让,这可不得把人给憋死,不仅憋死人家小姐姑娘,连带还有我这种喜欢漂亮姑娘的英年才俊啊,所以说啊……”
听了一会儿,许景吾已经开始自动屏蔽陶业宏的说话内容了,他喝了几口茶,感觉到自己确实肚子有些饿了,想了想,主动提出自己饿了似乎不太好,但是看着陶业宏滔滔不绝的样子,许景吾还是决定开口:“陶兄,我们现在出去怎么样?我有些饿了。”
陶业宏“啊”了一声,拍了脑袋一巴掌:“我就说我忘了什么,竟然忘了给季玉你带点早餐,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吃饭。”
还以为吃不上早饭了呢,习惯性的心中吐槽一句,许景吾已经站起,等着陶业宏放下东西一起出门。
陶业宏放下长剑,收回剑鞘,将它挂回许景吾的帐前,才上前勾住许景吾的肩:“走!今天爷就带你看看这大好河山!”
第15章
十五章
等着陶业宏带着许景吾在街上逛了一圈,许景吾肚子也饱了,这时许景吾才问陶业宏:“陶兄,今日有何打算?”
陶业宏大手一挥:“季玉你今天就跟着我就行,咱们今天先去河春园逛逛,不过这会儿估摸着还没开门,所以还是带你熟悉熟悉江南的产业,你住那柳江巷的客栈是成家的产业,现在带你看看哥哥我最熟悉的金石产业,主要是我家是做布帛生意的,金石生意也没几家,江南也就一家,也不在临水镇,只能带你看看别人家的了,看了之后,再去我家的布庄,那料子实在好,我听说你是刚刚接触江家的产业,也是咱们这布料生意,今天就跟我好好学,保证你受益终身!没办法,我就是这般古道热肠,连你这种竞争对手都帮,你就好好感谢我吧!”
许景吾一时也有些感激,但是听着陶业宏有些大言不惭的语气,一时间也有些无奈,但这事也该着他感谢陶业宏,认真地给陶业宏作了一个揖:“多谢陶兄!”
陶业宏勾着许景吾的肩,笑嘻嘻的说:“不谢不谢,帮着我追求林小姐就行。”
许景吾脸色一变,低声回答:“只有这个不行。”
陶业宏挑眉得意说道:“我就说嘛,你每次看人家林小姐就不敢直视人家眼睛,肯定是喜欢人家了,没办法,谁让我是世间绝顶大好人呢,之后,你帮我做件事,我帮你出主意讨林小姐喜欢怎么样?”
“什么事?”许景吾好奇地问。
“现在不告诉你,之后告诉你,你觉得如何?”陶业宏一脸你猜啊,你猜到我就告诉你的表情。
这个表情真的有些欠揍啊。许景吾感慨,收了心事:“只要是陶兄的事,帮一帮又如何。”
陶业宏哈哈一笑:“有你这句话就行,走吧走吧,带你看看这江南的繁华。”
两个人勾搭着肩膀,陶业宏指点江山的指路,一会儿说走这边,一会儿走那边,在绕了好大一个圈之后,许景吾是发现了,这个人就是个路痴,完全不认识路,最后还是靠着许景吾识路和陶业宏厚脸皮询问路人才找到一家比较大的首饰店。
一进店,氛围就些许不同,至少是雅静的,守在门口的小二也很热情,也不提是不是来做买卖的,只是叫着天热,让许景吾和陶业宏里屋喝口凉茶歇息歇息,许景吾倒是生出不少好感。
陶业宏这时倒像个合格的商家了,上前要了店家的册子,两个人就坐在接待的位置看起来。
陶业宏也起了性子,给许景吾讲了讲册子的作用,又给许景吾讲了些店铺位置的妙处,许景吾只觉得他说得在理,主要是许景吾也的确不懂,昨晚上他睡不着,把林芜给的书看了几页,倒是睡的瓷实了,却是什么也记不得了。
坐了一会儿,陶业宏又带着许景吾在店铺里逛了好几圈,讲了些店铺的陈设,许景吾倒是听明白了不少,陶业宏见他听明白了不少,也就喊着走了。
许景吾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在铺子里逛了逛,挑了一只珊瑚垂珠的玉簪,才和陶业宏离开。
又是一阵问路和寻找,才找到陶业宏的家产,一家布料坊,陶业宏这才算是到了自己的地盘,唤着许景吾跟着去里边用餐,吃完饭又拉着许景吾满布坊的转悠,这次倒也讲的详细,从云锦讲到麻衣,从蚕丝讲到染色,倒是格外详细。
一边和许景吾讲着,一边和许景吾说着闲话,是不是插着几句闲话,许景吾倒是觉得陶业宏讲的极为通俗易懂,至少比他年少时,师傅给他请的先生讲的好多了,至少他没有打瞌睡的欲望。
“最后一句了哈,这会河春园应该开门,咱们还得去消遣消遣呢,今晚上,反正季玉你这顿不请也得请!”陶业宏喝完杯中最后一口凉茶,有些感慨,“虽然我平时话多了些,但是嘛,还是第一次这样给人当先生呢。”
许景吾倒是习惯了不少:“陶兄口才无双,深入浅出,季玉倒是明白不少。”
陶业宏哼哼一笑:“当然了!我是谁,陶业宏!不多说了,走走走,今夜就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快活似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