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吾不解,陶业宏却先摇了摇头,挥手示意慢走,许景吾还想问些问题,但是还是忍住了,他看着陶业宏哼着小调,不在意的模样,还是推开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桌前,看着横在桌上的长剑,剑身修长,剑柄雕花精致,连剑穗上缀着的都是极好的翡翠。
他恍惚间想起这次下江南时,师兄拍着他的肩膀笑着对他说:“景吾,这次去江南,记得莫要给我丢脸。”
他又想起,刚刚陶业宏那句话‘不知道该说你天真,还是蠢呢?’。
许景吾闭了闭眼,望向了窗外,窗外有不少灯火,但远处是深邃的夜晚,仿佛看不到尽头是如何。
他苦笑一声,自己骄傲的究竟是什么呢?自身所得一切皆是来自师兄,他此前竟然还觉得师兄这样行事有些不妥,天下所有人都可以这样觉得,只有他许景吾不可能这样想,想到最开始他还真以为是发现了“春风”的时候,还很高兴,却没想到,早就已安排得好好的了。
明明他只要坐享其成就行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许景吾并不高兴,甚至觉得自己毫无用处,这些年来,全是靠的师兄而已,说不定这些年他以为的自己查的案子,也是师兄早已安排妥当,给他立功的步骤而已。
他当真是蠢得出奇!
一夜未眠
第二日许景吾便早早地到了陶业宏房间门前,陶业宏笑着对他说:“你去查案吧,我要休息,昨晚可累坏我了。”
随着他话音刚落,他房间传来一声娇嗔:“公子说什么呢?”
许景吾一怔,脸有些泛红,点点头便快步离开,看着许景吾离开,陶业宏才笑着说:“走吧,去看老师。”
不一会儿,他身边出现一个穿着青衫的中年人,对着他点了点头:“太师早已等待少主久矣。”
陶业宏撇撇嘴,有些不屑,郎当地走在中年人身后:“等我干嘛,找他儿子去啊。”
中年人摇了摇头,有些无奈,轻声道:“少主慎言,太师这些日子心情有些不畅快,他也想早些看到少主,有三年不见少主,太师对您也是甚是想念。”
陶业宏呵呵一笑,并没有作答,只是跟着中年人往客栈外走,在走出客栈时,他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道:“田先生,何必多说,带路带路。”
中年人无奈一笑,有些慈祥地看了陶业宏一眼,不再多说,脚下步伐加快了些。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不远处腰间挂着长剑的许景吾出现在刚刚两人出现的地方,他握着剑柄,脚下无声,轻轻地跟了上去。
前面两人左拐右拐,终于在一处书铺停下脚步,书铺掌柜像是没看见两人一般,安静地算着自己的账,而中年人带着陶业宏,走进书铺后的院子。
院中,一个年纪偏大的老人坐在轮椅之上,听到脚步声,他笑得和蔼,身后小厮推着他直至陶业宏面前:“还知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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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啊,感谢一直在看的几个小可爱,祝你们新年发大财哦
第52章
五十二章
陶业宏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看着面前一脸慈祥的老人:“这不是回来了吗?”
老人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抬了抬眼,叹息一口气:“回来就行,这次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你教坏我那个儿子的事情就不和你计较了。”
“什么叫我教坏他,他不是和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简直一模一样。”陶业宏说着,上前把住老人的轮椅,推着他往里屋走。
两人一个坐在轮椅上,满目慈祥和蔼,一个推着轮椅,步伐轻快面带微笑,不知道还以为是一对关系良好的师徒。
“田先生,去和迟予谦说一声,就说少主回来了,就不要乱来了。”老人淡然地叫着后边的中年人。
田先生笑着点点头:“我这就给少爷去一封信。”
陶业宏回头看了一眼离开的田先生,摇了摇头低头对轮椅上的老人道:“毕竟是你儿子。”
老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指着不远处的山腰之上:“书院有些远,但是好在还算安静,今晚回去休息吧,你的房间给你留着。”
陶业宏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这次回来是以其他身份回来的,对了南蜀那边什么意思?”
“哼!”老人鼻息一重,斜眼看着陶业宏,“我还没死,他们就休想多动一步,想和我们合作,湘王也得拿出诚意来,他要知道,‘春风’的主子只能是你。”
陶业宏懂事地点头,眼神有些薄凉地看着远处山腰上,淡淡道:“老师,我不觉得我们有成功的机会。”
老人拍了拍轮椅扶手,语气和蔼:“成功这件事,对我来说没有必要,我只要,你或者你的儿子,考虑到你现在没有儿子,那么就必须是你,去坐那个位置。”
“老师,靖灭已久,我如何才能做到?”陶业宏幽幽叹息一声,“生灵涂炭,非我所愿。”
“呵呵,你怕了?”老人笑得慈祥,转头去看陶业宏,陶业宏和他对视着,他望着陶业宏的眼睛,嘴角带笑,像是透过陶业宏看到了其他什么人。
陶业宏轻轻一笑,推着老人继续前行,偶尔抬头看看四周,转移了话题,和老人说起了这些年行走江湖的故事,或是那家酒楼,或是那家妓院,抑或是遇到那个有趣的人。
老人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听着,两人一人说一人听,不多时便到了山脚下,这间书铺的后门便连着上山的路。
山腰上,有不少朗朗读书声,还有不少年轻子弟的打闹声,一派朝气蓬勃。
许景吾敲响了紫阳书院的院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手中执卷,开门后一脸疑惑地四周望了望,却没发现任何人,他走出来观察了一会儿,实在没看到什么人影,挠了挠脑袋,他又低着头看书关上院门进了书院。
许景吾轻功施展,在书院潜行,看着里边读书声琅琅,他皱眉看了一眼,撤回了眼神,寻找起院长的书房来。
好在有路过的书生说话,暗中探听道院长的住宿,许景吾悄悄潜进了院长的书房,看着满屋的书,他叹了口气,放下腰间长剑,挽起衣袖,认命地在满屋的书中翻找着,文书中提到的卷书。
他翻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关于“春风”的任何信息,倒是找到不少这些年来,会试的卷题来,还看到不少问答记在书卷上,更是看到有看到著书的书卷,而关于名卷,他是一个字也没有看到。
找了一会儿,他听到了书房外有问好声,还有轮椅滚动的声音,他看了看四周,确定东西都在原位,一丝一毫没有动过后,他拿起长剑,翻身上了梁。
他藏在房梁之上,听见了陶业宏的声音:“老师,这些年我是真的见得太多了,不想再参与这些事了,我知老师意愿,只是我完全看不到我们成功的希望。”
老人和蔼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哪怕用尽全力,只要让他李家江山有一丝不稳,我都安心,你安心做你的少主,我来安排。”
许景吾抱剑藏好自己的身形,突然他感觉到,似乎房间多了一些人,与他一般,许景吾心底一惊,随即镇定下来,看准了一个方向,确定一会儿被发现,能第一时间抓到陶业宏或者迟阳。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藏匿在书房中的暗卫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许景吾的存在,他们安静地仿佛不存在。
书院里,田先生在自己的住处,看着面前的信纸,拿起一边的毛笔,却没有写字,提起,看着墨汁在信纸上滴了一个墨点,他笑了笑放下笔,看了一眼院长书房的方向。
随即拿出另一张信纸,提笔写道:“殿下亲启:……”
许景吾看着一个轮椅的轮子出现,然后看到了轮椅上的老人,年纪已经很大了,脸上皱纹仿佛橘子皮一般,随着他和蔼的笑容,皱在了一起。
许景吾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感觉这更像迟予谦的爷爷,而不是父亲。
但也只是想了一下,专心地看着下边两人接下来的交锋,那位大人是谁,“春风”里真正的前朝余党,到底有哪些人,然后带着陶业宏回京,这次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普通查案,然后撞上的事件,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陶业宏推着轮椅跨进了书房,看着满屋的书,笑了笑道:“老师还是老样子啊,诲人不倦。”
“只不过老师,我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和你聊聊的,为了‘春风’接下来的处境聊聊。”
老人不慌不忙地捡起旁边桌上一本书,随意地翻开,语气轻松:“哦~聊什么?”
陶业宏松开推轮椅的把手,坐在了一边桌边,看着满屋的书籍:“我不想当什么少主了,也不想为了你的什么大计,去谋划什么东西了。”
老人也不着急,认真地看着手上的书:“嗯,然后呢?你是觉得为什么?做这个少主不好?”
陶业宏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复朝,可是我不想,我没有什么大志向,做不了一国之主。”
老人呵呵一笑,看着手中的书,轻声问道:“你知道我怎么和先皇,也就是你祖父认识的吗?”
陶业宏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老人抬起头,看了一眼陶业宏的脸,低着头回忆道:“那个时候,我其实也不大,先皇也还年轻,认识他的时候,我是朝中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是一个小小七品官的儿子,但是那个时候,我就遇见了先皇,先皇相信我有经天纬地之才,愿意采纳我的进谏,甚至觉得我乃天下忠臣,甚至不惜为此和那个时候的李家翻脸,得此明主,死亦何惧?”
“李家起兵造反,先皇临终前,将你父亲交予我手上,而后你父亲命短,只留了你这么一个儿子,我经营数十年,才有了‘春风’,春风何意,你莫说你不知,这血仇,你居然不想报?”
说着说着他笑了笑,有些淡漠道:“你不想做也不行,我曾于先皇面前,告知定要以李家鲜血祭他魂魄,先皇的血脉才是这天下正统,李家一个乱臣贼子,还想坐这江山,简直痴心妄想。”
陶业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所以你联合了湘王,想要起兵?”
老人不在意的点点头:“李家人真是骨子里的低贱,反骨,让他们自相残杀不是更好,到时候,你安心坐上皇位即可。”
陶业宏摇了摇头:“我不愿意。”
老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了笑:“你的意见不重要,如果不想做,那就赶紧去生一个孩子,然后滚蛋。”
“老师你就没想过,起兵,这天下会有多少人无家可归?”陶业宏深吸一口气,看着老人的眼睛。
老人放下书本,看向了陶业宏,两人对视着,老人拍了拍书本,规矩地放在了桌上:“与我何干?这现在不还是李家的天下?我只要上面那个位置姓叶罢了。”
“叶宏,莫要学那什么天下义士,这种人,是最傻的了。”
陶业宏看着老人的眼睛,老人眼中有些浑浊,但是更多的是坚定,沉默半晌,他抬手指了指书房外:“那就找个女人去生个孩子。”
陶业宏没有回答,他看着老人,轻声说:“老师,我其实和你很像,认定一件事,那就是死也要做成,我是你的弟子,你应该知道的。”
老人没有接话,本来有些慈祥的面容渐渐冷峻起来,像是一坨风干的柿饼,他看着陶业宏,轻笑了一下:“我不在乎你有什么计划,我也知道你看了这花花世界,对这个花花世界有了点念想,但是,叶宏你记住,你的名字,你的血脉,甚至你这个人,不是你的,是‘我’的。”
他转头不再和陶业宏对视,自己推着轮椅转到了书案前,桌上的书籍摆放整齐有序,只是有一根细细的头发落在桌上。
他抬头看了看陶业宏:“你既然带了朋友回来,那就一同带来吧,躲躲藏藏像什么话。”
他语气平淡,屋檐上的许景吾心头一愣,看着老人望着桌山的书籍,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知道自己有些大意了。
“怎么?还要我这个老人家亲自来请?”
他话音刚落,许景吾从房梁上落下,站在了陶业宏的身边,陶业宏看着老人,目光有些哀伤:“老师,我不做这个少主了。”
第53章
五十三章
陶业宏的话并没有让老人有什么波动,他从袖筒里拿出一卷书册,低着头翻了翻,翻了几页,他才抬起头,轻声笑了一声:“呵~”
许景吾抽出腰间长剑,握在手中,看着老人:“交出名册。”
老人看着许景吾,目光停留在许景吾的脸上,点了点头:“不错一个小伙子。”
他赞许的目光让许景吾有些不自在,许景吾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这个老人会如此淡定,好在老人只是顿了顿,便笑容和蔼地说:“你看看要不要杀了我,只要杀了我,那就意味着和湘王的合作,彻底完了,这就意味着,湘王随时可能起兵。”
“到时候,这李家的天下还有姓李的份?”说到这儿他有些高兴,还有些兴奋,嘴角灿烂的笑容。
“当然,杀了我也无所谓,我不介意,只是你确定我没有后手,或者说,我没有最后的手段?”老人笑得高兴,好似顽童。
许景吾有些担忧,没有接话,倒是陶业宏开了口:“老师,其实还有一个最简单的解决方法,但是我并不想做?”
老人眯了眯眼睛:“嗯?”
陶业宏深深看了一眼老人,随即转头看向许景吾:“杀了我。”
许景吾拿剑的手微微一颤,但是握得更紧了,老人这才放下手中的书册,合拢看向陶业宏:“你以为这就能威胁到我?”
陶业宏点了点头:“当然,我是叶家最后的血脉,我死了,你的理想,你的坚持,一切都落了空。”
老人看着他,眼神终于变了,逐渐冷漠和愤怒,浑浊的眼珠中,有一种深深的悲哀,随即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许景吾:“李家想要什么?”
许景吾抬剑将长剑放在了陶业宏的脖子上:“‘春风’关于朝堂中所有人的信息。”
老人没有多说,笑着看着许景吾:“你不是可以问你旁边的那位?”
许景吾摇摇头:“他不知道,只有你知道。”
老人不再说话,也不再和许景吾说话,看向了陶业宏:“你就是这样来逼你的老师?拿你老师一生所想,一生之望,你祖父的复国之心?”
陶业宏往前一步,许景吾手中长剑随着他变化,一进一退:“老师,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五年前,当我们的想法不一样时,你就该料到有今天,我是您的弟子,极善下棋,这盘棋我走了五年,你走了三十年,我走不过你,我就只能找些外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