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咳咳咳…” 他笑得极其夸张,眼里甚至笑出了泪花,不一会儿便受不住咳嗽起来,但是他毫不在意,一边咳嗽一边大笑着。
许景吾冷眼看着,不知怎地,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但是随即被他压在了心底,他只是看着老人,冷声道:“交出名册。”
老人咳嗽两声,目光冰冷地看向许景吾,将手里的那卷书册扔给了许景吾,许景吾翻开书册,看着一个一个名字,记住几个关键名字,许景吾将名册放进怀里,长剑从陶业宏的脖子上放了下来。
老人深深看了一眼陶业宏,随即不再看他,微抬下巴,闭上了眼睛:“动手吧,我死了,这个人就不用死了吧?”
许景吾偏头去看陶业宏,陶业宏却摇了摇头:“走吧,老师从此弟子与您,再无关系。”
许景吾收起了长剑,跟着陶业宏离开了书房。
在许景吾和陶业宏刚刚离开后,田先生踏着步子,面带笑容地跨进了书房的门:“院长,给公子的信写了,也随带着让他得空回来看看您。”
老人看向田先生,目光冷漠,田先生看着老人,满脸笑容:“院长,另外呢,你觉得那个拿剑的少年如何?那是我家殿下的亲师弟呢。”
他从最开始发现许景吾时就知道,自己最亲近的人已经背叛了自己,赫然是面前这个田先生,他背后的那些影卫没有出来,他就知道,大势已去。
老人眼光依旧冷漠,田先生却有些愉悦:“我知道,您不放心我,但是现在你那些后手都在我手上,这些年呢,也多谢您的栽培。”
“另外,您这边我建议您现在去见见极乐世界的模样,毕竟这样,才能和您家的先皇碰面不是。”
田先生话音刚落,他身后便多了一个影子,田先生叹了一口气,看着老人,摇了摇头:“我知道您还有别的手段,在您身边这些年,我还不够了解您,你给殿下师弟的是名册不假,可惜少了很多,好在也够了,一个‘春风’头领的脑袋,一份名册,够他在朝堂之上提一个要求了。”
老人扶着轮椅的扶手,没有说话,脸上却带上了淡淡和蔼的表情,田先生皱了皱眉:“你还藏着什么?算了,就像您说的,无所谓了。”
老人最后看了一眼田先生,闭上了眼睛。
田先生转过了头,没有看见老人的表情,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影子上前,短短的匕首刺进了老人的胸口,血腥味在书房中弥漫。
山门前,许景吾和陶业宏面对面互相看着,陶业宏眼中还有些悲伤,许景吾却看着他:“你说的,饶过他,那么现在告诉我,那位大人是谁?”
陶业宏爽朗一笑,望着山门前那个牌匾,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个,你可以拿着回去交差了,至于那位大人,自然就是我这位老师。”
许景吾一愣:“他?为什么?”
陶业宏笑了笑:“我说了他是疯子,他儿子想要的东西,他是万分不愿意让他得到的,就算让他得到,也要让他得到的是一个尸体,就这么简单,他们父子,都是疯子。”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许景吾,眼神仿佛有光,格外明亮:“我也有病,我可是他交出来的弟子,怎么可能真的为了什么天下大一。”
他露出一个一个大大的笑容,极为灿烂:“他死了,死了,我就安心了,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他儿子是,我也是,都是疯子罢了,只不过我是比他们都冷静的疯子,我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们疯狂,想得到的东西都失去,最悲哀的事莫过于人生之中看不到自己的理念自己的坚持皆为空。”
“唰!”
许景吾抽出剑,长剑再次架在了陶业宏的脖子上,陶业宏毫不在意,甚至还往前走了两步,银刃红血极为显眼。
看着血珠滚落,许景吾手微微一松,陶业宏却看见了他的破绽,猛地探手,许景吾一惊,向后一撤,却不料陶业宏早有准备,再次伸手,抓向许景吾的手腕。
几乎瞬间,他便夺过了许景吾手中的长剑,许景吾大惊,上前一步,准备夺回,陶业宏看着手里的剑,自己将长剑架在了脖子上。
许景吾彻底愣住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你想干什么?”
陶业宏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笑着说:“这是我父亲的剑。可惜他死得早,也是多亏了我那个老师。”
他语气里有掩不住的厌恶和嘲讽,许景吾握紧了拳头,准备一有动作他就上前夺回自己的佩剑。
陶业宏笑嘻嘻地看向许景吾,露出平常那懒洋洋地表情,斜了一眼许景吾:“你人是傻了点,但本少主觉着还不错,下辈子争取做你爹。”
许景吾先是习惯性的愤怒,然后准备讥讽回去,张了张口,陶业宏却动作极快,长剑划过他的脖子,血流如注。
他还笑着,长剑脱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随着长剑倒地,许景吾动作快了一步,将他稳住。
陶业宏睁着眼睛,看着许景吾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许景吾稳着他的身体,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就这样?就这样?他在江南就是为了这个,这个?
看着鲜血渐渐染红了陶业宏蓝色锦衣,许景吾捏了捏拳头,他一时茫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呆呆地稳着陶业宏站在原地。
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一个开心的声音突然响起。
“呀,许大人还没走?”
许景吾木木地望过去,只见最开始的那个田先生站在自己面前,怀里有一个木箱子,他动作熟练,顺手上前接过陶业宏的尸体。
许景吾皱着眉头,有些沉闷地问:“你是谁?”
田先生将陶业宏放在地上,听着这话也没回答,而是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玉佩丢给了许景吾,许景吾接住,一切明了。
师兄的玉佩。
田先生捡起一边的长剑,举起来对着陶业宏的脖子,许景吾一惊,连忙伸手阻止:“你干什么?!”
田先生看了看长剑,看了看许景吾,镇定且有些不解许景吾行为的回答:“人头啊,要带回去给殿下的,许大人。”
许景吾捏着手里的玉佩,师兄要的,他不该阻止,他应该按照师兄所说,杀了陶业宏,然后带着他的人头回京。
许景吾转过了头,不再看田先生的动作,田先生莫名地看了一眼许景吾,摇了摇头,正要动手。
许景吾突然开口:“可不可以留他一个全尸,他,他,是我的朋友。”
看着许景吾的背影,田先生一笑,这孩子,第一次想拒绝殿下的要求了,真是长大了,这般想着,他摇了摇头:“不行。”
第54章
五十四章
田先生将装着陶业宏的木盒交给许景吾,笑着指了指上面的阶梯:“我回去了,盒子上那封信交给临水县那位县官,殿下嘱咐你早些回京,如果你有什么安排记得和殿下说明。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许景吾抱着盒子,看着上门那染血的信封,默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抱着木盒,看着田先生哼着歌谣,洁白的衣衫上还有些血迹,步调雀跃地往书院走着,不知道怎么想起陶业宏那句:他们都是疯子。
许景吾抱着木盒的手紧了紧,转身离开了这个他并不喜欢的地方。
来时是两个人,回去时只有他一人,只是有些奇怪的,他又遇见了那个高挑的女子,只是女子只是看了他两眼,没有上前搭理他。
田先生写得信先通过驿站寄了回去,他还是顺着水路,赶着回了临水县,码头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许景吾有一时的茫然。
最后还是抱着那个木盒,一步一步回了林府。
……
看着林芜担忧的面容,许景吾深吸一口气,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他要留在百越,他老家是百越的。”
林芜看着许景吾并不好看的脸色,虽然知道这明显有问题的回答,但还是懂事的没有追问,跟着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话音一落,两人都沉默下来,许景吾打起精神,看着精神气明显不好的林芜,斟酌着开口:“阿芜,我要回京了。”
林芜还想着怎么开口询问关于那场刺杀的事情,却听到这样一句话,有些错愕地抬头:“啊?”
许景吾看着她点了点头:“我要回去了。”
林芜一时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自己心情有些复杂,既想着他要回去了,她竟然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一边又想着该怎么开口询问关于西山城外的事情。
看着林芜低着头,鬓边的珊瑚串珠发簪轻轻摇晃着,许景吾看着,想了想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哨子:“阿芜。”
林芜抬头,看向许景吾,许景吾一怔,林芜眼中有些难过还有些坚定,亮的吓人,他伸出手,将哨子递给林芜:“这个可以唤我的信隼,叫阿九,这次我把它带来江南了,它,它飞得快,若是以后有什么事,记得和我写信。”
林芜咬了咬下唇,看着许景吾:“景吾哥哥,你可以告诉我关于西山那件事的真相吗?”
许景吾看着她明亮的眼神,终于还是问了,他叹了一口气:“后日会告诉你,我收拾收拾行李,明日拜别伯父,后日启程时告知你。”
林芜看着他怀里那个木盒,撇开了眼神,默默点点头。
说着后天,许景吾却发现过得极快,收拾好东西,看着撑着伞站在院子门口的林芜,许景吾先是一怔,挎着包袱,对着林芜笑了笑:“给你留了一封信,你想知道的,都在上面了。”
林芜点了点头,露出笑容,带着些疲惫:“景吾哥哥,我送你,马车已经备好了。”
许景吾点头:“我把阿九留在院子里了,可能后边有些不太听话,你放心,用那个哨子,它会听话的,要是遇到什么事,记得给我写信。”
林芜点头:“好。”
出了门,马车已经停在林府门口,两个人一人一辆马车,驰向了码头。
看着林府庄严的门口,一个黑色的身影推开门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许景吾和林芜离开的方向,不明所以地叹了一口气。
许景吾和林芜道别后,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养小九的秘诀,然后踏上了甲板,看着码头上林芜的身影消失,许景吾才走进船舱。
一连大半月,许景吾抱着木盒子,在城关交上自己的身份文牒,进城第一眼便看见了路边上笑眯眯的年轻人,穿着华贵,身边跟着几个年轻人,许景吾放松一笑,抱着盒子上前:“师兄,我回来了。”
说着他又看向一边的几个年轻人:“叶兄,陈兄,欧阳兄,好久不见。”
笑容满面的年轻人,当今的太子殿下,满意地看着许景吾点点头:“回来就好,今日师兄做客,咱们去喝一杯。”
旁边的年轻人跟着欢呼:“殿下威武!”
许景吾却上前一步,靠近太子殿下:“师兄,我有事想要说。”
太子殿下一脸高兴,欣慰地问:“什么事?你说,这次做得不错,想要那个位置,师兄肯定能给你安排。”
许景吾抱着木盒的手微微一紧,低声道:“我想入军,去北境。”
太子殿下笑容微微凝固,他脸上笑容消失,看向许景吾,有些凝重:“你确定?”
旁边一个紫衣青年跟着一喜:“景吾,想去北境,和我一起啊!”
太子殿下没有理会他,看着许景吾再次询问:“沙场之上,刀剑无眼,你确定?”
许景吾点头,很是郑重。
太子看着许景吾,许景吾看着他,两人对视,过了一会儿,太子无奈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许景吾如释重负,深呼一口气,看向紫衣青年:“欧阳兄,一起去北境!”
紫衣青年随即狂喜,拉住许景吾的胳膊:“景吾景吾,哥哥带你!走走走,你回来了,这次得让殿下大出血!”
旁边几个青年也跟着高兴:“走走走,殿下说他今日请客,快快,我今日要点个唱曲儿的。”
“我要让怡华的小姑娘过来跳舞,哈哈哈哈。”
“我要求不高,就想殿下给我表演一个!”
“我去,你这要求还不高?”
太子有些无奈:“跟你们讲,不许闹得太过了。”
“啊~”一片沮丧的声音。
“但是唱曲儿的可以叫一个,小姑娘就算了,今日,本宫,不,我就姑且给你抚个琴好了。”不一会儿,太子带笑的声音响起。
“殿下威武!”
……
林芜拆开了那封放在许景吾桌上的信,水蓝色的裙摆铺了一地,她有些茫然还有些凄然,手上的信纸很薄,她却觉得很重。
原来是他,原来是因为她,摸着手里的信纸,林芜低着头,有泪水滴在信纸上,浸湿了一片信纸,她闭了闭眼睛。
门外是小月的影子印在窗柩之上,能看出她频繁望进来,但是却没有多说话,就静静地站在门外。
林芜收起信纸,将东西收好,推开了门,小月关切地望了过来,林芜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又摇了摇头,看着小月:“备车,去迟家。”
小月动作很快,马车备得很快,到迟家更快,来开门的小厮看见林芜面色一喜,连忙上前:“林小姐,快请快请,这边请,没想到林小姐会来,这边请,先请坐,小的这就去请公子过来。”
林芜点了点头,就在院子中的石桌边上坐下,院子不大,不似林府是个大院子,这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小院子,甚至能看出来没怎么打整,院子边落叶堆积着,只是石桌打扫得干净些。
“阿芜?你是来找我的?”迟予谦面带惊喜,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林芜对着身边的小月使了一个眼色,小月懂事地退到一边,站在不远处看着林芜,面带担忧。
迟予谦高兴地看着林芜,就在林芜对面坐下,撑着石桌,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都是兴奋:“阿芜,你是不是想清楚了,我们定个日子吧,就下个月如何,定亲?”
林芜摇了摇头,看着迟予谦,轻轻叹气:“迟予谦,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我以前以为我和你一样,心里面都是冷的,但是我现在才明白,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会在意,在意身边的人,所以,我们终究不一样。”
迟予谦挂在嘴边的笑容渐渐平淡,他坐回了石凳,眼光有些黯然:“那你今日过来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