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食不果腹,迟予谦竟然生出几分生活还过得去欣慰。
直到,他的母亲,从属于她的屋子里走出,看着迟予谦,他才恍然,他犯了一个错,那就是,还以为这个女人是自己的母亲。
他坐在石阶前背书,女人不似往常那般阴沉,甚至带着些许笑容。
他没有给予反应,认真地背诵着,他一点也不喜欢背书,甚至很讨厌,他的父亲,是有名的书院院长,而他的母亲,是最卑贱的一个奴隶。
他以为他的母亲,最后也会给予他一些许母爱,但他还是错了。
当那把带着锈迹的刀划在他胸口时,迟予谦还在费力地死记书上句子。
他不觉得有什么震惊的,只是小心地避开了书籍,没让血溅到书上,才看向自己的母亲。
明明痛到无法呼吸,迟予谦却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快感,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这个破开的窟窿流了出来。
他握住这把不锋利,明显还是一点点磨出来的刀,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书籍放好。
反手就将这把刀抽了出来,胸口很痛,他却觉得很舒服,或者说很爽。
他的母亲站在他面前,没有杀死他,她没有一点反应,死寂地望着他。
迟予谦举着那把刀,再想要刺向他的母亲时,却看见院门口,被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站在门后,悄悄看着他,似乎眼里有些恐惧。
迟予谦放下刀,对着小姑娘露出一个还算友好的笑容,可是,小姑娘很快消失不见。
他把刀扔掉了,他的母亲被他关在了屋子里,他可以安心地读书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多了一个习惯,偶尔,会用尖锐的刀,划伤自己,他几乎迷恋上这种感觉。
再后来,他又碰见了那个姑娘,在门外,就坐在石墩上,不知在想什么。
他第一次看见一个人,会露出那样的眼神,迟予谦不知道是什么眼神,但他知道,他喜欢这个眼神。
他第一次想要和一个人聊天,和她分享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母亲,她也许和自己一样,有一个很好的家庭。
他和她很快熟悉起来,他记得父亲曾经说过,若他去做戏子,定然是个大家。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林芜,真不是一个好名字,他的名字是他自己取得,予谦,多好。
他知道了她的故事,原来,她的哥哥死了,真好,原来,她的父亲远在京城。
她的母亲和她的祖父,哦,她的母亲真是一个好母亲,不像他,他的母亲总是会给他捣乱。
他给她出主意,他知道有一种毒药,慢性,会让人一点点死亡,他教她怎么撒谎去抓药,教她下毒。
真好。
他告诉她,他不喜欢自己的母亲,也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他告诉她,他是来临水读书的。
她叫他迟予谦,从来都是直呼其名,真不礼貌,他很高兴。
再后来,他的母亲依旧还在给他捣乱,下毒,丢毒蛇,拿菜刀砍他,真的很疯狂,好在小厮功夫还不错,没死。
但是,他很不高兴,所以他打算杀了母亲,这么重大的决定,他决定邀请自己唯一的朋友来观看。
他的母亲开始口不择言,满口疯子,污言秽语,宛如一个泼妇,迟予谦不喜欢她这样。
他唯一的朋友就坐在院子里,抱着一个砂罐,带着他喜欢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身上沾满鲜血,他母亲像一条死鱼一样,被他丢进了院子里的水井,他有些后悔,这样,晚上就没水了。
他的好朋友就乖巧地坐在台阶上,砂罐里,都是药粉,那是他教她的,她可真好。
她长大了,他们都长大了,她的母亲终于无法忍受侮辱,自杀了,她身边好像多了一个暗卫,但是不重要,他教她加大量度,在她父亲回来时,她的祖父,已经生命垂危。他多么喜欢她的眼神,不见一丝光彩,他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那个陶罐被她砸碎,看着她带着笑容看着她的祖父一点点死去,迟予谦第一次觉得她美得不可方物。
她说她要得到原本属于哥哥的一切,对了,原来她还有一个哥哥,因为看见了她祖父的肮脏事,被她祖父沉了塘,所以,她母亲就她一个独女了。
他喜欢这样的她,就像他一样,他们就像是天生一对。
她说,人活在世界上,会带上各种各样的面具,至少,应该活得像个正常人,然后,他戴上了面具,从此,他是温文尔雅的迟公子,她是江南有名的美人。
可总是有意外,他们见面越来越少,她不喜欢听他说话,真是,她一点也不了解她自己。
她也越来越不像她,她就像是变了一样,眼神不再是他喜欢的样子,她看向她的生意时是那么专注,一点也不像她,既然她在乎这些东西,那就毁了好了,她只需要在他身边就好了。
她还有未婚夫,这个未婚夫居然还喜欢她,一个虚假的人,有什么可喜欢的,只有他,才是和她最合适的,他们是一种人。
他不喜欢她现在的眼神,一点也不喜欢,她应该就像小时候那样,乖乖地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平静乖巧,而不是现在这样。
她的未婚夫很烦,既然是来办案的,那就去死好了,反正和他没有关系,一次两次都没死,真的很烦。
他的父亲,居然想到了阿芜对他有多重要,呵,这样的父亲,怎么不好,为什么要动她呢?他只有她了。
小厮说,至少“春风”不少人觉得他能接班,至于叶宏,他并不管他的死活,什么前朝遗孤,和他没有关系。
阿芜变了,好像对那个未婚夫很感兴趣,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和她,从小在一起,她怎么会对一个陌生人有兴趣。
他不过一个没长脑子的傻瓜而已,连自己被带入局中都不知道,还不是任他摆布。
再后来,田先生原来是太子的人,那就送太子一个礼物吧,“春风”送他一半,阿芜,他只要阿芜。
三年不见她,他真的很想她,她好像越来越厌恶他了,无所谓,只要是她就行,他也不喜欢她现在的眼神。
坑了那个世子爷一把,至少看出来了,她其实还是那个样子,面具戴在脸上太久,她都忘了自己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了,他帮她回忆一下好了。
她那个讨厌的未婚夫回来了,真不是时候,湘王在军中的势力岂是那么好动的,只要湘王得了天下,那么,她就可以一直在他身边了。
就像,很久以前。
“迟先生,醒醒,醒醒。”
迟予谦缓缓睁开眼睛,小厮站在他的床前,轻轻地唤他。
迟予谦看了一眼外边,天蒙蒙亮,小厮端着盆子,轻声道:“迟先生,殿下唤您呢。”
迟予谦闭了闭眼,温润的回答:“我知道了。”
湘王府很大,书房很宽敞,湘王披着外套站在窗前,身边站在一个佩剑的少女,少女似乎和湘王闹矛盾了,但迟予谦并不关心。
湘王听到脚步声,随即回头,看着迟予谦,温和地笑了笑:“予谦来了?坐。”
迟予谦点点头,端正地坐下,目不斜视。
湘王拉开椅子,坐在了迟予谦的对面,他看向迟予谦,有些迟疑地开口:“予谦,你说,坐上那个位置真的很好?”
迟予谦温和地笑了笑,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殿下,现在不是您想不想,而是不得不,无论是我,还是几位将军,亦或者太子殿下,都知道,你只能走这一条路。”
“您的身后,没有退路。”
湘王看了一边明显还带着怒意的少女,苦笑一声:“若说之前,我可能还有些想法,可是,我现在没有其他想法了,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
迟予谦微微攥拳,随即笑道:“殿下,这不是过家家,而是生死的问题,之后莫再有这般想法了。”
湘王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迟予谦,点头:“我知道了,只是有些遗憾,你先回去吧。”
迟予谦点头,行了一礼,带着温和的笑容离开,再离开王府后,他嘴角的笑容消失,变得面无表情,看了一眼天空,眼里没有光彩。
“居然不想争了,怎么可能?”
第64章
六十四章:完结
和许景吾从叶府出来,天色将晚,许景吾拉着林芜的手,耳根泛红,林家的马车在外边,秋林面无表情地跟在后边。
而东宫的马车单独在一边,格外显眼。
……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林芜面色微红,背后传来许景吾胸膛的温度,耳边有风吹过,林芜更加觉得脸上发烫。
许景吾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没事,带你逛逛。”
风从林芜脸庞刮过,她堪堪拿手稳住缰绳,许景吾的手从她腰间穿过,拉着缰绳,马儿跑得欢快,林芜整个人被许景吾半抱在怀里。
林芜只觉得脸上发烫,许景吾低头轻声问:“阿芜,冷不冷?”
他拉着缰绳的手拽得死死的,感觉到怀里身体的柔软,更是不敢多动弹,连问话都显得有些僵硬,但好在,阿芜好像没有注意到。
林家离叶府其实不远,但两人都没有提出来回家,林芜小心翼翼地放松了身体,轻轻地靠向许景吾,低声回答:“不冷。”
许景吾绷得更紧,他想伸一只手把林芜揽在怀里,但是又怕冒犯到林芜,手指动了动,又放下去,这样反复了几次,终于,他一咬牙,右手拉着缰绳,左手揽住林芜的腰,伏在她耳边轻声说:“坐稳了,带你去逛街市,这会儿应该快闭市了,不过可以去看看。”
林能性的想要挣扎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默不作声地靠在许景吾怀里,脸红了个彻底。
两人皆是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林芜才开口:“湘王为什么会回京?”
许景吾怀里靠着一个玉柔花软的林芜,已经想不到该说些什么了,隔了一会儿才回神:“师兄说,给圣上祝寿只是一个理由,南疆大多在他的掌控之下,他也想兵戈地获得那个位置,师兄同他一般,既然这样,他就只能回京,找个理由重新回到这个地方。”
林芜沉默了一会儿:“湘王殿下在朝中,似乎没有太多支持者。”
许景吾摇了摇头:“湘王殿下以前是从军中出来的,朝中大部分的将士都支持他,而且,他手里有不少兵士,而师兄缺的就是这些。”
“所以,太子殿下才会让你去北境?”
“不是,我可以不用去北境,师父是御林军的教头,也指点过朝中不少将军,我若入朝,定然是有不少好感的,只是,这样并不能拿到实权,帮不了师兄太多,所以我才想去北境。”
“你以前都不会想这么多的。”
“阿芜,我在北境遇到不少战友,也遇见过不少阴谋诡计,总是要看得多一些了。”
“那,这次回京,还会回北境吗?”
“会在京城待个几年,然后去北境,我想要帮帮师兄,他对我极好,总该学着报答一些。”
“嗯,那我呢?”
“啊?”
“我都被人说大姑娘了。”
话一说完,林芜就顿住了,这话太理直气壮了,她有些尴尬,马上沉默了下来。
许景吾愣住,下意识就拉住了缰绳,林芜更是尴尬,愣了有一会儿,许景吾才反应过来林芜的意思,他没忍住,咧着嘴笑出了声。
林芜更是恼羞成怒,坐直了身体:“你笑什么?”
许景吾抿着嘴,但还是忍不住嘴角翘起,主动把林芜拉入怀里,低下头靠在她肩头,林芜只觉得被许景吾的气息包裹,想要挣脱,许景吾搂着林芜,笑着回答:“我很高兴。”
林芜用手肘抵了一下许景吾,扭头抿嘴一气呵成:“不许笑了!”
许景吾拉住马匹,然后跨下马,稳住马匹,然后看着马上的林芜,伸手准备接住她:“不笑了,下来吧,到了。”
……
叶府门口,太子殿下身后跟着不少人一起出来,太子殿下笑着和众人打了招呼,走向自己东宫的马车,然后愣住:“我马呢?”
“殿下,刚刚许大人牵走了。”马夫尴尬地拉着只剩下一匹马的缰绳,悻悻地看着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转头看向角落应该放在林家马车的地方,林家马车早已经离开,太子殿下笑骂一声:“嘿!这混蛋,来人。”
“殿下。”
“叫人去三椿巷,就说,许景吾后面半月不许去东宫,走后门也不行!”
“好的,殿下。”
太子殿下直接跨上马,对着车夫道:“孤骑马回去便可。”
风中,传来太子殿下不岔的嘟囔:“这段时间,休想来我这儿蹭饭。”
许景吾把林芜送回了家,顺带和林符礼打了招呼,心情雀跃,开心地骑着马回了三椿巷,看着守在门口的师兄的守卫。
想着自己把师兄的马牵走了,他有点心虚,当时没想太多,就像带着阿芜转转,想着和阿芜接触多点,现在看来,后边想去东宫蹭饭,可能性不大了。
想起自己之前想在家里找个厨娘或者厨师,被师父拒绝之后,现在是和师父两个人轮流做饭,明明钱也不差,就是师父死活不愿意,连请个小厮都不行。
现在家里卫生都还是自己打扫,以后要是和阿芜成亲了,是不是还得自己做饭?
这么一想,许景吾觉得至少还是劝劝师父,后边换个大点的院子,请几个小厮或者丫鬟,阿芜娇生惯养的,总不能让她干活吧?
上前和守卫攀谈两句,果然,不让去东宫了,看来是吃不到了,东宫的厨师手艺很好啊。
目送守卫离开,许景吾才推开自家的大门,师父不在,看样子还没有回来,估计是上哪喝酒去了。
许景吾回到自己的房间,略显冷清,越发觉得应该换个大点的院子,请几个人,简单给自己弄了些吃的,他才看起自己的卷宗来,批改了一些,才听见了许渠回来的声音。
许景吾放下卷宗,想着还是和师父商量一下换房子的事,这院子真的有点小了。
许渠正坐在桌边看书,一身的酒味儿,许景吾倒是习惯了,拉了把椅子坐在许渠对面:“师父,我想换个院子。”
许渠疑惑抬头:“为什么要换?”
许景吾噎了一下,然后视线挪开:“就觉得有点小了。”
许渠四周打量了一下房子周围:“还行啊,就我们师徒两个人,要那么大干嘛?”
许景吾现在看这个屋子,全是缺点,太小,光线太暗,后院也不大,就四五个房间,连主屋也就两个开间。
许渠白了一眼许景吾,放下书:“你到底想干嘛?”
许景吾支吾了一下,转头:“师父,你说,什么时候去林府下聘比较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