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话时心里虽也难受,可断不是因为拈酸吃醋,她是想把这些沈玦看不到的、想不明白的事情捋清楚了给他看。比起回去继续做林之瑶的替身,她自然更是希望自己可以活得自在。
她是喜欢过沈玦的,即便一早就知道她不过是被人送给沈玦的玩意儿,可她还是动过心。或许是下雪天他为她捂脚的时候,或许是他那日为她挡刀的时候。
可是这些都不要紧,女子并非一定要嫁人才可以过这一生,她以后或许不会再嫁,却可以活得自在,可以教习秦念惜这样的小姑娘识字,也可以作画换银子,都比依附沈玦好太多。
“没有什么林姑娘,”沈玦垂眼看着她,眼底有一丝悔意,又重述道:“以后只有你我,没有什么林姑娘了。”
悬崖上的事是他错了,无论他是怎么想的,事情尘埃落地,林之瑶得救,明溪坠崖,错了便是错了。即便寻到明溪,他也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他比明溪更不想说这件事,可终究绕不过。
“我曾问过你,昭和二十五年,你有没有去过蜀中。”
明溪心里一窒,原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是被阿娘耳提面命说过不许讲出去,这件事就变得越发不可为人所知。此刻沈玦再提,她便好像自己藏久了的秘密被人知道,竟然有些慌乱。
“此物你可识得?”
明溪视线落在他手上,上面是一个黑色的钱袋,乍一看并无什么特别,明溪轻轻皱眉,直到看到上面的血污,她才乍然想起这是什么,她猛然抬眼去看沈玦,黑眸里惊诧占了大半。
那日她出府,因为想给阿娘带糕点,绕路去了城西,回府时路过破旧的城隍庙,见到门口有淡淡的血迹,还以为出了命案。她一向胆小,却强撑着探头看了一眼。
庙里虽然破败,可神像依然威严,破旧的香案上缠着蛛丝,一片灰扑扑的,角落里却躺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不知是死是活。
她都要跑出去报官了,却见那人睁眼向她看来。这人满脸血污,看不出样貌,她靠近才发觉对方身上血腥味浓郁,应是受了伤。
明溪那时年纪小,想不了那么多,她不知这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只知道他受了重伤,可能要死了。她想给他抓药,可是身上没有多余的银钱,这钱袋是她在他腰间找到的。
她拿了银子跑到药铺,口齿伶俐说了家中哥哥打猎时受伤,失血过多,央药铺帮忙熬了药,又拿了止血散金疮药回去。
小姑娘什么都不懂,药撒在伤口上,包扎上便成了。汤药也是她喂给沈玦的。忙活许久,残阳完全落下,明溪不能再留了。她匆匆回府,第二日再去庙里已经不见这人,她连这人最后是死是活都不知,施恩不求报,这件事留给她最后的印象便是,被人问起,只说没有去过。
“是你?”明溪几乎站不住,后退一步撑住石桌才稳住身形,那日破庙里的人那般狼狈,她实在无法将他和沈玦归为一人。也没想到她救的这个人,会在四年后这般和她纠缠。
那个捏着她的下颌,冷声说着不想嫁也得嫁的人,怎么会是那个她亲手所救的人。
沈玦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道:“是,你救的人是我。我一直在寻你,却寻不到。林府让林之瑶出来顶替了你的身份,我对她好,只是因为把她当成了你。崖上救她,因为我欠她一条命。”
可当时事出突然,赵闻也逼得太紧,他没想明白,即便以命换命,也该他自己来,不该扯上明溪。
这一刻,明溪竟然有些想笑。这么久以来,她以为她是林之瑶的替身,结果却是林之瑶顶了她的身份。难怪她初时见那幅画时那般熟悉,原来那人竟是她自己。
沈玦只记得一双眼,所以那幅画只有眼睛让她觉得熟悉。
“我宁可当日救的不是你。”
沈玦闻言,心彻底沉了下去。
明溪松开撑着石桌的手,眸里染了水意:“你若还记得这件事,便写一份和离书吧。”
他们之间不该这样开始,只能这样结束。
“我若不写呢?”沈玦负手而立,脸上再无其他情绪,明溪看不透,却知道他是真的不打算写。
“若不写也无妨,反正都不重要。”
她不会再留在扬州,这些日子教秦念惜识字,秦家很快会将银子拿来。届时她便会离开这里,和离书已经不重要了。
沈玦目光落在她身上,深邃得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好,好得很。”
说完没有再留,转身出了这个小小的院门。
明溪看着他离开,想到方才的事,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间一阵腥甜,呕出一口血来。
沈玦阴沉着脸回到监察处,李景初正急着在里面踱步,看到他忙迎上去看他是否又动了伤处,见他无恙这才安心。
只是沈指挥使脸色实在太差,他也不敢问这一趟又出了何事,室内一片静谧,下人一丝声音也不敢发出,凝滞许久,终于听到沈玦说话。
“你着人回京城,告诉宋宁,把忘忧送来。他知道该怎么做。”
忘忧,忘掉的不止是忧。
他不能失去明溪,若软硬都不行,便走第三条路吧。
第43章 明溪,回家了。
明溪打定主意要走, 这里的事情自然也要全都安排好。好在她来扬州不久,除了秦府,和其他人并无太多牵扯,断起来也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