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放下了筷子,吐吐舌头:“您的模样啊,一点儿也不贤淑,您换个形容成吗?”
顾南音作势要打,忽听的云檀走进来,笑着递上了帖子。
“是西府六公子的拜帖,说明日午间来拜会老夫人。”
呀,小舅舅果然说到做到啊,明日午间就要来了,可惜却不是今日……
尽管如此,烟雨听完还是心头一甜,埋头吃那碗儿甜豆花儿,顾南音有心捉弄女儿,拉长了音儿道:“明日的午间啊……老夫人不一定得空——”
裴氏掩口一笑,烟雨歪了头看自家娘亲,顾南音瞧着女儿撅嘴巴的样子,笑着敲敲她的脑袋。
“见未来姑爷啊?老夫人自然是得空的。”
于是饭桌上都笑起来,气氛十分地融洽。
用了早点,顾南音回去睡回笼觉,烟雨便同青缇一道儿,在老宅里走走停停,瞧一瞧这里的陈设。
老宅子里住的人不多,烟雨同外祖母、娘亲住了东跨院,西跨院便也空着,后头的倒座里,住着些该颐养天年的老匠人,烟雨逛过去时,倒见着一个老金匠,正坐在树下支了个炼金炉子,正冶金呢。
烟雨正想着为娘亲打一副赤金头面,这便十分感兴趣的坐在他旁边看起来。
老金匠老的很,没有七十岁也有八十岁了,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身边来了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老人家也开心,就同烟雨一句一句地递着话儿。
烟雨就问他金价,再问一副赤金头面需要的用料,听完直咋舌。
“要这么些银钱?”
老金匠就算给她听,“金耳坠打个莲花样的,少说也要三四钱,金项链金手钏金簪子,加起来怎么着都要七八两金子,夫人说贵不贵?”
一句夫人直把烟雨叫了个魂飞一天,她惊讶极了,指了指自己头上姑娘家才梳的双环,说道:“我还是小姑娘呢!”
老金匠就哈哈大笑起来,“夫人啊,您那金手钏就是老奴打的,六公子当时说了,是送给未来夫人的,您说我唤错您了吗?”
烟雨闻言心头吃了蜜一般,嘴上却笑嘻嘻地说道:“我如今头上有衔儿,你家公子才该是我的夫人才对。”
那老金匠是西府累世的老仆人,听了也只是哈哈一笑,继续忙着手头的活计。
到了晌午的时候,顾瑁就来了,两个小姑娘头并着头开心数钱不提。
这一头顾家雍睦里的老宅里,宁静祥和,那一厢狮子岭青藜园里却步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那鬼魂现身。
盛实庭依旧在花园子里坐了,桌案上摆了酒菜,他酒不斟多,只执了一盏在手里,望着渐渐黑下来的天幕,神思渐渐飞远。
这么些年来,他位至人臣,距离那个众臣之首的位置,仅仅只差一步,却横空出来一个顾以宁,一场宫变将他推至内阁首揆的高位。
这么多年官场沉浮,到头来一场空,全然无趣。
人呢,年轻的时候要脸面、要尊严,再长些年岁就想着钱权在手,才天下我有。
可惜他总是差那么一步,不管是离人心,还是那个高位,还是那场泼天的富贵。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呢?
偶然午夜梦回,他大汗淋漓地回顾这些年走过的路,丝丝缕缕的不值得之感,萦绕在他的心头。
盛实庭想着,喝着,不知不觉已然到了三更天,他望着周遭静深如井的夜色,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没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阴风果然又吹起,往他的后脑勺后脖颈里灌,这风里似乎带了些香气,十分诡异,盛实庭疑心是迷香,立时便屏住了呼吸。
再过一时,山上似有狼嚎之声响起,一声声音的,在寂夜里显得尤为诡异。
迷香似乎散去了,他将眼睛闭上了,耳朵便更加敏锐,只听那地上由远及近的响起了脚步点地的声音,像是跳跃着而来。
盛实庭霎时毛骨悚然。
听说世上有一种僵鬼,浑身僵硬,只能直直跳着走,形状可怖。
他勉力将一只眼睛虚虚打开一线,眼前的景象令他心生惧意。
一形容粗鄙的男子佝偻着身子,身上负了一人,像是脚下有弹簧一般,十分迅疾地交错点地,悄无声息地跳跃而来。
而那被负载之人,形容瘦小,整个人裹在黑袍里,眼睛处更是黑洞洞的,似乎穿手能过。
不过须臾,此二人已然轻跃至盛实庭的身前,背上那人迅疾伸出五指,扣住了盛实庭的脖颈,将他死死地按压在椅上。
盛实庭在这样的重压之下,脑中忽的有些不清明,良久才觉出痛意,那女鬼尖利的指甲已然刺破他的皮肉,往更深里扎去。
昨夜的攻击还带有恐吓的意味,今夜却用尽了全力,似乎要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