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相谈过后,便知你心悬明镜,自有思辩。”顾以宁看着她的眼神始终有深浓的笑,“所以,请你以后要多多同我说话,我很喜欢。”
一向深稳清澹的小舅舅,忽然嗓音里带了些许的柔软,听得烟雨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手指悄悄从衣袖里钻出来,勾住了小舅舅的手指。
“我可以一睁眼就同您说话,一直说到太阳落下去,月亮升起来。”
顾以宁说好,温柔地揉了揉了她的发,牵着她的手往正厅里去。
“记住,他对你并不了解。”他顿了顿,“不必怕他。”
烟雨将小舅舅的话尽数记在心里,到得夜色略深时,她便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衫,同青缇一道协作,假意从花园的墙上翻过去,蹑手蹑脚地往东南方向去了。
与此同时,屋脊、树冠上有暗影掠过,像是夜行的鸟儿,悄无声息地像暗夜振翅飞去。
邀笛步近处的亭台上,屋中有人,却未点灯,秦淮河的河水流淌,波光映上去,有些静谧的幽蓝。
有人在这片幽蓝里静等着,侧脸的弧线在静夜里清绝,正听着对面之人的话。
“大理寺少卿邓闻年、以及章台主正在邀笛步近处的船上静候,盛实庭倘或能亲口承认他是盛怀信,立时便可将他抓捕归案。”
第95章 .与君周旋(下)(结尾渣爹特征小修)……
青缇很紧张,走路的时候,不自觉地将姑娘的手臂挽的紧紧的。
烟雨引着她挨着路沿儿走,有着巨大树冠的行道树遮住了半个月亮,整个街市就黑乎乎的。
偶尔有野猫从脚边飞纵过去,喵呜一声划破夜的静谧。
烟雨的心情却很平静。
这几日,她在心里仔细梳理了一遍,她所知道的那个人。
第一回 见那人,该是在狮子岭的飞英花会。
她看见他的第一眼,便觉胸口发闷,鼻尖无端地,嗅到了苦檚树的气味,使她记起了那间种了苦檚树的江南小庙。
而他的养女,与她撞了乳名。
第二回 见,该是在糖坊廊那一次吧,那人出现时,小舅舅霎时将她揽入了怀中,不叫他瞧见自己的面目。
说起来,小舅舅应该是早就觉察了那人的不妥之处,才会那般保护她。
第三回 ,便是在宫中,那一次她表现的极为冷静睿智,摆脱了他的擎制。
第四回 ,就是中元节当晚,他捡到了她的布老虎,所以才将她认了出来。
这四次的见面,唯有第三回 ,烟雨同他有过交谈,其余的皆无什么交锋,那么,在盛实庭眼中,自己该是宫变那夜的性格。
烟雨的心情轻松不少。
一个人最大的牵累,一定是感情,倘或娘亲在她的眼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是决计抵抗不住的。
但这个人,哪怕他泣血哭诉,她应该都不会动容。
毕竟不管是她的梦中还是潜意识里,都没有分毫此人的存在。
烟雨一路思忖着,不多时便到达了邀笛步左近。
透过深浓的夜幕向渡口边望去,河堤边亮着一盏灯,朝下了一间四面敞开的茶寮。
那萧索的灯影下,有个垂首的身影坐着,偶尔有河风吹过来,灯影晃动在他的肩背,显出几分清寥和颓废。
即便做了完全的心理准备,烟雨的心仍旧在这一刻郁塞住了,不自觉地抓住了青缇的手。
青缇比她还紧张,僵硬地吞了口口水。
“姑娘,现下该如何?直接走过去么?”
烟雨深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睫,默默地消化了一些方才的郁塞,提步往河堤边走去。
脚步渐近,那个垂坐的身影似乎是察觉了,倏地转过了头,一双因背了光而显得黯沉的眸,望住了她。
一群飞鸟扑棱着翅飞掠过了渡口的水面,说不上是被响声惊住了,还是被那双眼睛吓到了,烟雨心里一阵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