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怔怔地下了车,又随着云檀上了前头的车,才反应过来,气呼呼地握紧了拳头。
啊,又是亲了却好像没亲的一天!
顾南音叫烟雨过来,不过还是想和女儿说些体己话,烟雨最是贴心,将气呼呼的小女儿心事抛开,偎在娘亲的身边絮絮叨叨。
到了傍晚时分,才入了广陵城,因顾以宁早有安排,广陵知府便领着人在城门前候着,见首辅大人的车驾先入内,忙上前拱手,面有急色,“下官无能,实在无力阻拦严氏宗族……”
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顾以宁思忖片刻,吩咐马车径自往东关码头驶去。
广陵乃是天下第一富庶之地,此时入了秋天,天黑的早,可满城街道两边都点了灯,一片灯火通明。
东关码头在城北,不过一时,车队已然驶近了,眼前的情景直教众人大吃一惊。
那码头边人山人海,人人手里举了火把,火光照亮了半边天,马车再往里进,便能看见石中涧领着数百名护卫围在临时修筑的高墙门前,阻止着意图涌进的人流。
那人群领头的几人,大多是须发花白的老者,后头跟着青壮小子们,正喊叫着什么。
“严家的宝藏便要留在严家,怎可轻易开挖走?”
“你们说是广陵严家的护卫,开什么玩笑!严家九年前犯案,判了流徙罪,甭管是严老爷还是严家那几个侄儿全都死干净,又从哪里冒出来什么后人?”
“就是,严恪只得一个女儿,女儿又生了一个女儿,这是绝后了啊!”
“老夫乃是广陵严氏宗族的族长,这些财宝一样不少地,必须要留在严家,你们都给我闪开。”
石中涧拔剑出鞘,拦在众人之前,厉声高喝:“胡闹!严恪的妻子孙女均在人世,带回自己家的财产有何问题?快快让开,否则别怪咱们不客气!”
那头发花白的老者扬起了手,示意身后众人停止吵嚷,他正是广陵严氏宗族的族长严方谨,当年盐商总首严恪犯案,只诛了父族、母族、子族,他身为严恪父亲的隔房堂哥,并未在流徙名单之上,故而严恪一案,并没有牵累严氏宗族。
他高声道:“即便侄儿媳妇在世,也至多将这财产分她一份,其余的皆该归宗族所有!只因严恪只得一女,香火已短,宗法约定,无男丁承继家产,悉归宗族!”
石中涧双目迸出怒火来,将剑尖儿对准了严方谨,怒斥:“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胡言!你这老不休想钱想疯了吧!”
他的话音一落,严方谨身后的人群立时便吵嚷起来。
“这可是咱们严家的财产!严恪无子,岂能财产旁落?”
“没错儿!女儿承继什么家业,迟早教外姓人哄了去!”
烟雨同娘亲站在车下,只觉得齿冷,抬头看顾以宁,他的眼神森冷,让烟雨莫怕,旋即看向广陵知府。
那广陵知府正战战兢兢地躬身而站,此时对上了顾以宁的眼神,忙命人鸣锣清道。
“严家姑娘到——”
几十只锣,鸣得震天响,霎时将吵嚷的人群震慑住了,他们都转过头来看,正见到人群尽处,广陵知府等官吏躬身而站,一位眉眼森冷的年轻男子清轩而立,他五官俊秀如斯,可身周却似有凉气转旋,令人望之生畏。
而在他的身后,有娇美少女静立,眉眼沉静不发一言。
顾以宁提步,领着烟雨等人穿过人群,站在了高墙之外,眸色沉沉地掠过这一群贪婪的严氏族人。
“此一处财宝乃是严恪私有,遗嘱之上已写明全数留给孙女严烟雨,诸位有何疑义?”
顾以宁将临行时裴老妇人给他的,严恪的遗嘱拿出,扬在了诸人的眼前,广陵知府忙接了过去,飞速由头看到尾,旋即道:“此一份的确为严恪遗嘱,其私印、官府为证的官印、严恪指印皆在。”
万万财富悬在眼前,唾手便可得,那严方谨哪里还能顾忌眼前人的身份,只冷哼一声:“随便拿出张废纸来,便说是严恪的遗嘱?严恪过身已久,余下财产皆收归宗族所有,凭谁的遗嘱都不成!”
烟雨在侧,只觉气血上涌,顾以宁温和一眼看过去,已眼神告诉她冷静。
“既是如此,为何九年间,这一处私藏都不曾被你们发现?”顾以宁朗声道,“你们既与严恪同宗,有着血亲的干系,为何当初严恪获罪时不一同流徙,今日却来抢夺家产?”
严方谨怒道:“严恪犯案,只诛连三族,咱们自然不会硬凑上去!”
顾以宁哦了一声,从容道:“三族之外的同宗,也敢明抢?”
严方谨被一句话怼的面色青白一片,恼羞成怒,指着顾以宁身旁的烟雨怒道:“即便她姓严,也不过是严恪的女儿所出,身上流着外姓人的血!想要拿走属于咱们严氏的财产,那是万万不能的!”
顾以宁冷冷一眼望过去,挟冰带霜的砸在了严方谨的面上。
“女儿同男儿一样,都乃是父精母血孕育而成,如何女儿家就流着外姓人的血,男儿不是?倘或以姓氏而分,严家姑娘早已上过金陵户籍,更是严恪在这世上唯一的后人,如何不能承继?更遑论,当年严家姑娘的父亲乃是招赘在家,承继家业,你乃三族之外的远亲,前来置喙,当真可笑。”
他言罢,眼神微动,人群之外的公主护卫,以及罗映州旗下的甲士皆应声而动,拔剑出鞘。
顾以宁冷道:“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