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倒有三分真,顾南音念着这份情。恰巧她也想同自己的嫡母二房老夫人,说一说珙二少爷以及太师府程大爷的的事儿,这便看了烟雨一眼,柔声说道:“娘亲去去就来,你好生在这儿吃酒,一时娘亲就回来。”
烟雨鼓足勇气,仰着头嗯了一声,“女儿省得。”
顾南音到底是不放心,环顾了一圈这一桌的姑娘,瞧上去倒都是文雅的女孩儿,便也放下了心。
顾南音将将走,便有好奇的姑娘问起烟雨来,“我是二老夫人娘家舅爷的孙女儿冯莲动,你叫什么?”
烟雨笑了笑,“我叫盛烟雨,我娘亲是二房的四姑奶奶。”
冯莲动只得十四岁,是个直爽的脾气,问话问的有些冒失,“姑奶奶?是回来省亲的么?从前倒不曾见过你。”她有些艳羡地望住了烟雨的眉眼,“你生的真美,便是西府的瑁姐姐,都不及你三分。”
烟雨并不知道瑁姐姐是谁,却觉得此话十分不妥,正待摇头时,却听身侧的姑娘冷哼了一声,冷冷道:“你的裙角挂了泥,莫不是走路来的?”
烟雨嗯了一声,并不遮掩,“山路泥泞,倒叫诸位笑话了。”
那姑娘却并不理会烟雨的回话,只自顾自地岔开了话题,向着冯莲动道,“瑁姐姐是何等人才,竟被你拿来说嘴。西府宁舅舅瑶阶玉树,他的侄女儿必美不盛收,我倒觉得这位妹妹的美貌,不及瑁姐姐三分。”
烟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听她说完,点了点头,“我不通文墨,这便逊上几分。自然是瑁姐姐更美。”
那冷言冷语的小姑娘唤做桂玉枝,此时听烟雨服软,面上就少了几分嫉色。
“说起那一位宁舅舅,你们可曾见过?”
桌上几位姑娘都竖起耳朵听,冯莲动眨了眨眼睛,道,“你还敢称呼她一句宁舅舅呢?我连看他一眼都不敢。”她回忆起前事来,“今年元日时,我远远地看见过一回,只觉得呼吸不畅——世上怎生有这样好看的人啊,偏又是不苟言笑,拒人千里,令人一瞬就想逃开。”
几位表姑娘都随声附和,桂玉枝不免心生向往,“我也只敢背地里叫他一声小舅舅——听说他今年二十有二了,如何还不婚配呢?”
烟雨斜对面唤做琼华的姑娘接口道,“且不说有没有同他相配的,只说他如今二十二岁便入了阁,说不得是醉心政务。”
那冯莲动便悄声说起来,“瞧见上首那位程小姐了么?她的父亲叫做盛实庭,从前仗着程太师的势,二十五岁时便入了阁,如今已是内阁次辅了,听闻宁舅舅同他不对付,彼此之间暗涌流动。”
烟雨听到那次辅叫做盛实庭,便竖起了耳朵,默默听了之后,不免有些伤心。
父母双亡那年她虽才五岁,却牢牢记得父亲名叫盛怀信,娘亲唤做严猗猗。
她垂眸,略略有些愁思,身边忽有清雅的女声唤了她一声表姑娘。
烟雨微微侧目,身旁正站着方才接引她同娘亲的侍女,见烟雨回头,便轻声道:“四姑奶奶吃了几杯酒,这会子有些醉了,命奴婢来接您过去探看。”
这位侍女方才为她和娘亲接引,又待她和气,烟雨自然不疑有他,站起身同几位姐妹道了一声再会,便携着青缇慢慢儿随着她往花园里去了。
只是穿过了好几道月亮门,却并不见亭台楼阁,只有假山静水。
烟雨有些纳罕,心中升腾起了一些不安。
往前看,那侍女没了踪影,再回头,却不见了青缇的身影。烟雨有些害怕,倒退了几步,却有一只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一声烟雨姑娘,唤的烟雨浑身冰冷,下意识地挣开了,竟是一位面生的男子。
此人正是程太师的孙子程务青,今日他同顾珙一道儿从山下下来,顺势留在了顾府吃席,晚间吃了几杯酒便孟浪了,叫顾珙买通了那河清园的侍女,叫人把她身边的丫头捂了嘴拽走了,单留她一人。
烟雨不动声色地向后退,“我的丫头呢,快把她放了。”
程务青虽只十六岁,却是个恣意妄为的性子,装了一副君子的模样,却难掩眉眼间的急色,“……烟雨姑娘果如同窗画里一般天人之姿,实在是娇美无双……”
他说着,渐渐逼近,“自那一日见了姑娘的画像,我便魂不守舍,一颗心都牵系在了姑娘身上。姑娘莫怕,我不过是想同你结识一番……”
烟雨直气的浑身发抖,连连退了好几步,眼见着这程务青要站起身拉扯她,她慌的一转身,动作迅疾地跑走了。
可那程务青像个牛皮糖,口中喊着她的名字,似乎一直追在她的身后,步履声凌乱。
烟雨慌的头皮发麻,一路向西而去,竟不知穿过了了几道门,闯入了一间园子。
这间园子花木林立,像是建在山麓之下,烟雨看到那游廊后有几间屋舍,颜色形制同顾府常规的建筑不一般,显得有些古朴。
烟雨跑的直喘,生怕身后再有人追上来,她当机立断,向那游廊后的屋舍跑去,只是将将近前,她便迟疑地止住了脚步。
那屋舍的后头竟是青绿的山壁,烟雨的心里升起了一些希望来,裙角急动,往其中一间屋舍推开门躲进去。
烟雨蹲在屋中的门背后,望着窗外浓绿的山色,在夜色的笼罩下,像巨大的野兽。
她屏着息,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夜重新归于静寂,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便是连风声都销声匿迹了。
她揉了揉蹲的发麻的膝盖,悄悄站起身,她舒了一口气,轻轻打开门,瞧见四处没人之后,她松了心神,又站了一时,鼓足了勇气,走出屋门转出屋角。
只是在转出屋角的一霎,却迎头撞上了一个温热而宽阔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