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楚云终究还是没能见到女儿凤冠霞帔风光大嫁的模样。
她毕竟年岁大了, 身子骨也不比从前,三道酷刑下去,没能等到秋后问斩便浑身血肉模糊,死在了这日的傍晚。
宋寒之得到消息时, 人已经断了气, 据卫成说, 曹楚云死相惨烈, 第一刑挑断了手脚筋,第二刑百蚁食其骨肉, 第三刑割舌剥目,她是个妇道人家,又养尊处优几十年, 挺不过这三道酷刑也实属正常。?
几名锦衣卫不敢轻举妄动,卫成得知了消息特地来向宋寒之请示,只得了轻飘飘一句:“按规矩办即可。”
卫成听后,心中了然。
“按规矩办”的意思即是将其扔到乱葬岗,至于尸身是否会受蛇虫鼠蚁的啃咬就不关他们的事了,此等罪大恶极之人的尸身不许被家人领回,这是规矩。
不过卫成想, 这事应当也用不着他费心,毕竟曹氏一族早已将此人剔除族谱,曹老爷子估计也早就知道了曹楚云被关进大牢的事, 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 哪里还会上演什么“要回女儿尸身”的戏码。
在宫里待得久了, 纵是卫成这样的“愣头青 ”,如今也能看清局势,心中笃定曹氏一族不会来人, 果然,直到曹楚云破败的尸身被扔去乱葬岗,大牢里都极其清净,连隔壁牢里不老实的犯人见了曹楚云的惨状,蜷缩在墙角不敢再造次。
宋寒之得了这消息,对曹楚云的死状毫无兴趣,倒是第一时间去了趟“藏娇阁”,他知道今日他岳父大人会来,方才问了卫成,卫成说丞相还没到,宋寒之连猜都不用猜,岳父大人定是去看望他的宝贝女儿了。
他方才忘了嘱咐下人,曹楚云一事暂且不要惊扰皇后娘娘。
心上人如今有孕在身,他不想让她为此等小事烦心。
方才在处理公务,他竟有些疏忽,忘了补上这句,如今只得亲自跑这一趟,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他进门时见父女俩皆在沉默,原本准备好的话语也无法说出口。
“老臣参见皇上。”丞相虽心事重重,却仍未忘却礼数,恭敬行了礼,眉头依旧皱着,欲言又止。
宋寒之虚扶了他一把,宽大衣袍拂过桌沿,转瞬便来到榻边阻止了榻上人起身的动作,又替她向上掩了掩锦被。
“宫中规矩多,但在我这儿,你可以当作没有规矩。”他把那两只带着凉意的小手握在掌心,直到其有了暖意才肯放开。
丞相见小夫妻浓情蜜意的模样,不知怎的,这回他没觉得不自在,甚至还有些欣慰。
来的路上他还在感慨,时间过得这样快,女儿还没有陪伴他多久便嫁作了人妇,而且嫁的人还是当今皇上,还有,嫁过去还没有两个月,这肚子便有了动静。
他……他还没准备好当外公呢。
“女儿啊,昨日在家,你怎么没和爹爹提起此事?”女儿有孕在身,他也不想女儿为曹氏的事费心劳神,只得先转移话题。
曹楚云对姜雪蚕一直刻薄狠厉,听到她离世的消息,姜雪蚕说不出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感受,比起惋惜悲伤,她觉得自己更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以前姑姑离世的时候,她哭得十分伤心,连着好几天眼睛都是红红的,如今再次听到家人离世的消息,她竟作出了与其截然不同的反应。
自己是不是变了?她暗暗琢磨着,神色也变得落寞。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爹爹的话,只得又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答道:“昨日我确实探出了自己的脉搏有异,可是我毕竟不是真的大夫,觉得还是来找太医瞧瞧比较保险。”
丞相点点头,心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宋寒之听了身边人这话倒是有些惊奇,他竟不知道他这柔弱的妻子还会诊脉,静下心来又想,或许正是因她柔柔弱弱,身子骨不好,久病成医,才多少懂了一些医理。
想到这儿,他眸光里又多了几分怜惜。
“夫君,大姐姐和谢公子成婚当日,我想回相府瞧瞧。”身边人忽然看向他,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宋寒之皱了下眉头,他其实并不想让心上人再与曹氏母女有半分瓜葛,可他又想,手足情深,也许他也不该当这个坏人。
“我和你一起去。”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亲自看顾眼前人。
丞相听了女儿的话倒有些感慨,曹氏母女两个对她不好,他这些年都看在眼里,他以为女儿当上了皇后,心气也会比原来高上许多,没想到大姐姐出嫁,她还是愿意亲自去送一送。
想到这大女儿,他叹了口气,曹氏去世的消息她这会恐怕已经知道了,此刻恐怕正趴在床榻上大哭呢。
他不怜惜曹氏,却有些心疼这个女儿,这些年曹氏教给她的东西全然无关良善,以至于她养成了善妒又没有主见的性格,将来嫁到谢家,定免不了要受些委屈、吃些亏。
*
丞相终究还是没再去瞧一眼曹氏的尸身。
他们二人是结发夫妻,这点没错,可他这些年不是不知道曹氏做过许多恶事,只是造化使然,他最在意的事还是从他女婿口中得知的,有时他也觉得他这个爹爹当得很不称职,也极其懦弱,害了婉秀,也害了女儿。
回到家中,他还没迈过门槛,便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她那个刚刚失去了娘亲的大女儿姜泠月在哭泣。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他还是不忍心,便打算去安慰一番,谁知还没进门呢,里头什么东西便“哐当”一声撞上了门框,紧接着又传出瓷器破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