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年轻时是宫里的御医,心性孤傲,总觉得自己比宫中其他太医要厉害许多。
有一回宋寒之生了病,太医院派了他前去看诊,他只瞧了一眼宋寒之的脸色,连脉都没诊便写下了药方。
宋寒之当时觉得这人既然技艺如此高超,医术医理知识应当也倒背如流,恰好自己那时候也在看《本草纲目》,便随口问了他其中一句,不想,还真问住了他。
他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最后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东宫。
后来林大夫在人前便收敛了许多,一次请平安脉时还特地跪谢宋寒之对他的提点,宋寒之当时有些纳闷,之后才明白过来。
这也是林大夫这些年一直对宋寒之忠心耿耿的原因,虽然只是一场误会,但林大夫却十年如一日,哪怕已经致仕多年,也一直效忠于宋寒之。
说曹操曹操到,林大夫这会正拿着药方进了门,见自己儿子正在里头垂着脑袋不语,太子殿下脸色也不佳,一下子便能联想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太子殿下,犬子顽皮,若是言行有所不周,还请您不要计较。”林大夫走上前去,狠狠剐了林鸿一眼。
“无妨”,宋寒之拿起帕子擦了擦怀中人的嘴角,语气和缓了许多,“孤倒觉得,他和年轻时的林大夫您十分相像。”
林大夫将手里的药方递给宋寒之,心里纳闷,他寻思自己年轻时多么端方有礼,可与旁边这臭小子截然不同。
“太子殿下,宫里的马车来了,应当是来接殿下回去的。”听到外头的马蹄声,林大夫隔窗瞅了一眼,说道。
宋寒之不用想也知道,宫里如此关心他的,除了他母后,便是他那个弟弟宋兴怀了。
“我们走吧。”
宋寒之俯下/身,正想拿起地上的绣鞋,却发现藏青色的绣鞋上头沾了不少尘土和血水,想了想,还是蹲在了姜雪蚕身前:“鞋子脏了,我背你到马车上吧。”
姜雪蚕这回倒没拒绝,挪了挪身子安安静静地趴在了他背上。
她没告诉过宋寒之,其实她很喜欢趴在他背上,小时候是,那场大雨中是,今日也是。
林大夫看得瞪目结舌,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亲眼看到,平素最爱干净的太子殿下居然还走到一半又返回去拾起了那双脏兮兮的绣鞋。
待宋寒之二人离开后,他才小声嘀咕了句心中疑惑。
沉默了半天的林鸿突然又来了精神:“爹您这就不知道了吧,女子的鞋子可不能随意乱丢,若要别的男子捡去了,要坏名声的。”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
“咳,老朽年纪大了,可不算你口中别的男子。”林大夫悠悠离去。
林鸿下意识想说“我也不是”,但又挠着脑袋想了想,家里好像确实只有他们爷俩。
*
折腾了一天一夜,两人可算是回了宫。
宋寒之刚把背上的人儿安置在榻上,绿柳就泪眼婆娑地迎了出来,眼睛像两只红肿的核桃。
“怎么了,绿柳姐姐?”在姜雪蚕记忆里,绿柳一直都是乐呵呵的,从未哭成过这样。
绿柳抹了把眼泪,声音也哑哑的:“昨日七皇子突然过来说殿下和身边的婢女出事了,奴婢心想,殿下身边哪还有什么婢女,这说的一定就是姑娘,七皇子没来得及细说就走了,奴婢想了一夜,越琢磨越害怕,就……哭肿了眼。”
“绿柳姐姐别担心,我没事。”姜雪蚕笑着安慰她。
宋寒之不知去了趟哪里,好一会才提着一双崭新的绣鞋过来。
“诶?这不是前几日制衣局送来的鞋子吗?” 绿柳吸了吸鼻子,指着那双浅青色的绣鞋道。
制衣局送过来的时候她还端详过一番,这鞋子看似普普通通,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珠宝点缀,但制鞋的布料却是一等一的好,鞋底也纳得极其柔软。
“之前你脚上有伤,旧鞋布料坚硬,不利于伤口恢复,我便让制衣局做了这么一双鞋子送过来”,宋寒之撩起袍子蹲下,抬起榻上人裹着布袜的小脚,仔细将鞋子套在上头,温声道,“很合适。”
绿柳此刻和不久前的林大夫一样看傻了眼,太子殿下虽说喜欢事事亲力亲为,但给姑娘亲手穿鞋,还是头一回。
“这双鞋好舒服。”姜雪蚕小声惊叹。
宋寒之听到眼前姑娘满意的评价,紧锁多时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太子殿下。”卫成突然从外头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宋寒之扭过头,眼神示意他出去再说,卫成立马噤了声。
绿柳疑惑地瞅着这两个男人,她知道太子殿下前些日子派卫成去了外地办事,如今看他们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应当还是和姜姑娘有关。
“绿柳。”
宋寒之突然唤了她一声,拉回了她的思绪。